<b></b>原来你是这样的欧阳修。
梁川心道,早就听说欧阳修是一位杠精,在朝为官的时候看谁不服就直言不讳,加上他文采又好,别人是用嘴去喷的,他手提笔来写下的笔伐可比口诛来得凶残得多了。
梁川却不知,这是丁谓一个人对欧阳修的成见,梁川只是一面之缘,听信他人偏见,因此对欧阳修也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看法。
大宋的官场复杂到智商不够的人在这里连自己怎么被别人卖了都不懂,这里是战场更是修罗场,失败的人诚如寇准这样优秀的人也被这帮人抹黑、编排,更不要说欧阳修这样刚直的人。
欧阳修这样的性格在朝廷里得罪了无数的人,官声并不是太好。
但是清者自清,欧阳大人的品格还是不错的,否则醉翁亭记就不会千年来让人津津乐道了。能写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对人生应该也有一种体悟,只是没经过苦难,不可能写得出来。
与这一帮人处在一起,梁川既感觉不舒服又感觉这样的氛围还不错,矛盾着又并立着。
这大概也是大宋朝的魅力,我与你政见不同,但是我是对事不对人,与你我是同僚,在朝廷上我们寸步不让,在朝堂外你走了我来相送,这是文人之间惺惺相惜的真情实意。
吕夷简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欧阳修与他不对路子,但是私下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太差。
就像御史蒋奇说的那样,大家都是赵官家打工的,要是为了自己的私益那互相攻讦就话可说了,可是一片公心还要遭人白眼的话,那就不对了。
这话还有几分为自己开脱的意思,蒋奇作为御史平日里也没少攻击吕夷简,不过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要是御史也跟着拍马屁,这个朝廷不得垮了?
欧阳修也是内心极为强大,身为一名合格的杠精他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相反他还挺敬佩吕夷简兢兢业业的劳模态度。
欧阳修举起杯子对着吕夷简道“吕大人,下官新作一曲渔家傲特送与吕大人!”
欧阳修举杯出座,昂首在正堂里转了一圈,正如晏殊说的,他才不在乎晏殊怎么看他的,晏殊自认是他提携了自己,可是自己并不领他的情。
太祖当初有规定,朝中严禁朋党,科举的考官与试子之间严禁与师生门生相称,怕的就是这些文官拧成一团。
欧阳修的精神洁僻挺强的,更不会走小团体的路子,他自己是一派,与谁都不和,便是他晏殊话中带刺说他不念师生之谊,他也毫不在意。
梁川看着欧阳修,神情相当复杂,这位大人位列唐宋大八家,八位大家都是惊世大才,今日能得见真颜,虽然有些缺憾,却足可道此生无憾!
欧阳修朗声道“四纪才名天下重。三朝构厦为梁栋。定册功成身退勇。辞荣宠。归来白首笙歌拥。顾我薄才无可用。君恩近许归田垅。今日一觞难得共。聊对捧。官奴为我高歌送。”
吕夷简作了一首诗感慨今时不同往日,欧阳修作词一首更是应景,直接说了吕夷简的生平,一生天下闻名国之肱骨,今日致仕归田,以后再无相对俸的时日了,既有盛赞吕夷简的成就,也有遗憾之情,果然是如晏殊所说的,欧阳永叔名不虚传技高一筹!
众人是又佩服又不爽,不爽的是欧阳修的性格跟谁都过不去,佩服的是欧阳修的才情,真的是张口就来,难怪连晏大夫都推举他!这就是传说的对人家不服又骂不过人家的典型代表!
吕夷简更是赞不绝口,拍手连连称善,欧阳修这个人与范仲淹是一样的人,多了不会亏少了就是朝廷的损失。
“欧阳大人不愧是我代大才,遍看满朝文武才情能与欧阳大人一论高下的我看只有丁大人了。”
吕夷简话风一转突然将焦点转向了丁谓这里。
朝廷里其他人不论政见如何起码本心是好的,但是丁谓不是,这厮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个大奸臣大侫臣,他们以前这一帮人还有王钦若这几个人,个个都是才情俱佳智敏无双之辈,可是惜这才智喜欢用于钻营攻讦,要不是近些年来他们五鬼开始分崩离析了,刘承圭被抓林特陈彭年倒台连王若钦也要告老了,否则这五鬼在朝,天天用才情骗人,背地里实则阴谋诡计,吕夷简自叹,自己一旦走了只怕时局不免动荡。
索幸,眼下就一个丁谓了,任他再猖狂也蹦跶不了几时了。
丁谓成名已久,不是因为他的佞臣的大名,而是因为他过目不忘记的本事还有机敏超凡的才智,先帝在时就屡出奇谋赢得了先帝的欢心,现在更是红得发紫,任谁都猜得到,吕夷简一走位置就要落到了他的手上了。
枢密副使杨崇勋道“老丁我们是粗人不会吟诗作对,不过我们会听呀,你们这些相公才华一个赛一个,让我们大开眼界,丁大人怎么不露一手,让大家伙瞧瞧呢!”
杨崇勋是武人出身,一张嘴说话那味儿就与大家不一样,老兵油子的脾气收都收不住,别人知道这是吕夷简在考验他丁谓呢,他一根筋顺着这个坡就将这头驴给下了,还推了一把。
丁谓自咐让他一时作一首诗词不算太难,但是要像欧阳修那样的意深境切的好词,颇有难度!
不过今天他毫不担心,因为比诗词他怕可是有人不怕,他身后的这位小伙子可是当今难道的大才,只怕欧阳修都要败下阵来了。
众人早闻丁谓过目不忘造诣也是浅,熟读百家诗词,便纷纷附和道“丁大人日理万机近日来更是频为官家还有太后分忧,今天百忙之中来与吕大人告别,何不也吟一首诗词?”
众人只盼着他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在这百官面前出个大大的洋相,欧阳修的词意境高,水平也高,要作得比他好,难度极大!
丁谓道“今天本应亲赋一首送与吕大人临别,欧阳大人艺压四座我甘拜不如,不过。。”
吕夷简道“不过?”
丁谓自咐道“犹记得两年前,南方横空出了一首新词青玉案元夕,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有一首中秋的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名震寰宇海内皆惊,诸位应有耳闻吧!”
在场不人少不由得一怔,这两首词他们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晏殊也是颇为意外,这两首词的词风与他相近,却更带有一股浪漫情怀,超脱之情比之更甚,他听了都自叹不如。不过这两首词的作者就如同天外流星,虽然耀眼无比却一闪而逝,实在令人扼腕。
今天怎么丁谓会突然提到这两首词?
吕夷简沉思了一下,回忆道“我记得这两首词第一次出现是两年前了,由福建路清源县传来,但是作者是谁不得而知,老朽初闻这两首词便料定此子大有作为,闽地不出文人这句千古魔咒终于被这两首词打破,没想到至此再无新词传闻,让人好生遗憾。”
丁谓站了起来,朝众人道“不错,两首词甫一现世就是惊世之作可惜世上再无闻重响,今日吕大人不必遗憾了,因为作者已在我的身后!”
什么!众人纷纷按捺不住,所有人注意力全望向了丁谓身后这个穿着大红大绿的大愣子,竟然是他!
所有的人目光一时间全看向自己,梁川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跟过来见世面的,没想到变成了主角,这反差有点太大了。
丁谓你个老狐狸,这种场合哪有我说话的份,竟然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
梁川紧张得有些结巴“丁大人,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我哪里会。。”
众人也是一脸不敢置信,就这货能写出那么好的诗词?杨崇勋一介大老粗看着梁川道“老丁你不是消遣我们吧,这后生我听说怎么是你家的下人,你不表示一下就算了怎么拿你家的下人出来说事,未免不把诸位相公放在眼里?”
杨崇勋看着梁川的怂样一脸坏笑,更是引起众人的哄笑起哄,丁谓本想来大出风头享受众人恭维的眼光的,没想到竟然落成了众人的笑柄,得亏他城府深修养极好,否则早就破口骂娘了,不过他一张老脸也沉了下来。
“三郎你就随便吟唱一首,诸公在场,也让他们为你指点一二。”
丁谓有些不爽,今天带你小子过来就是要让你卖弄一下,刹一刹这些读书鸟人的威风,没想到你这小子今天这么不听话,当众敢驳了我的面子!
梁川很为难!
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然后高中应试教育,背的诗词大部分还是出自在场的这些大佬之口,他会个屁的临场发挥!
不过。。
这是一个挑战更是一个机遇,今天做得好了会得到很多人的赏识,知名度也会大大地打开,但是难度也是极大的,万一做不好就得罪了丁谓,以前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想到此节,梁川还是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我尽力试试!”
梁川想了想,以前有一首花间词挺有名的,对了,要不叫念那一首。
梁川开口很规矩地朗诵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梁川刚一念完诸人更是哈哈大笑,丁谓这个洋相可真是出大了,本以为他会叫一个水平多高的高手来众人跟前炫耀一番,没想到竟然稚子学步一般,叫了个下人来朗诵。
而且念的还是晏大夫的词,这晏大夫就是晏殊,这首蝶恋花正是他的词。
听得众人一笑,梁川心道糟了!
丁谓那个怒啊,气得他本来就不大的三角眼眯了起来,他一心在想,梁川你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让老子在众人面前出丑,晏大夫的词这么有名,早就天下皆知了,三岁孩童都会吟诵,人家晏大夫不念需要你来卖弄?
这可真是冤枉梁川了,梁川真是记岔了,一时忘了这作者就在自己跟前,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嘛!他只知道这晏大夫地位高会做词,却不知道这晏大夫就是花间词人晏殊!
堂下有人直接跟晏殊调侃道“晏相公,你的词有人念出来当成自己的作品,您作何感想?”
晏殊也是尴尬不已,这词有些婉约不是大气之作,特别是从梁川那种毫无感情的念法一字一句念出来以后,就像牙牙学语的孩童在背诵他的词,诸位在场的都是大才之人,花间词乃是小雅,本来就有些拿不出手,这样一出,更是让他老脸都红了!
梁川一看情形不对,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再来一首!”
众人见状更是哈哈大笑,难不成这小子还要再念晏大夫的另外之词?
所有人已经对梁川没有了期待,他们更不相信梁川这样的货色能做出元夕那样的佳作,肯定是哪里剽窃而来!
事已至此,连丁谓也对梁川失去了信心,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腹中却是滔天的怒火!
回去要你梁川好看!
梁川在众人还未停息的笑声中张口高声念道,那声音慷慨而激昂,完全将在场的笑声压制下去!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虽然只有短短上下两阙,但是现场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首词是明代第一才子杨慎的作品,更是老罗三国演义的开篇词,大气磅礴气贯长虹,连老版本的三国演义也因为这首歌曲而增色不少,虽然不是自己写的,但是梁川自己光是读了一遍就觉荡气回肠,犹自沉浸在三国那种英雄故去风流余殇当中。
好词好词!梁川心里暗爽,想必这首词应该没有人念过了吧!
梁川回过神来一看,只见满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眼了,眼愣愣地看着梁川,全部处在震惊之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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