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乾虚子老道也来了?”
方丈室内,东林寺与西林寺的两位方丈,法元大师与相幻大师听到知僧的禀报后,两人的面色顿时一沉。
东林寺方丈相幻大师面上显露出一丝忧色:“法元师兄,这可不妙,乾虚子乃是成名已久的道门高人,这次来我东林寺参加法会,怕是来者不善啊!”
西林寺方丈法元大师安慰道:“师兄不必担忧,法照师叔已经练成我佛门神功《四圣谛》,就算是乾虚老道亲临,也未必能奈何得了!”
“若果真如此就好了!”相幻大师皱眉道:“这乾虚子成名已久,五十年前就已是道门第一流的人物。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这乾虚子虽已年过九旬,但道门的功夫极擅养生,如今更是不知他的功力有多么深厚,哪怕法照师叔练成了《四圣谛》,也未必稳赢啊!”
法元闻言,不由沉默不语。
光是一个火龙道人都够他们头疼的了,再来一个乾虚子,恐怕得他们两寺联手,才能压住道门这边的人了。
过了好一阵,法元大师这时说道:“此事还需禀报法照师叔,让他提前知晓为好。”
相幻大师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两人齐齐离开方丈室,走向法照和尚的禅房。
禅房中,法照大和尚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似是在打坐神游。可是当他听到法元和相幻两人的禀报时,顿时双目一睁,仿佛有一道惊电闪过,连带着整个方丈室都似乎变得亮堂起来。
法元和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一震:“法照师叔好深厚的功力!”
两人心中暗暗震惊,虽然已经高估了法照和尚的修为,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仅仅从法照和尚眼中透出的精光,就让他们的感官受到了影响。
法元大师不禁开口询问道:“法照师叔的功夫,恐怕已经练到佛光初现的地步了吧?”
方才法照大师睁开双目时,他没有错过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电——这个特征非常符合佛经中对于‘佛光初现’的描述。当出现这种景象的时候,就表明这人的修为达到了极其精深的地步,已经开始涉足精神领域。
法照大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法元大师的猜测。
相幻和尚闻言,不由惊喜非常:“师叔竟已达到这等程度了吗?那这次法会必然能压过道门一头了!”
谁知,法照大师却摇头说道:“不可小觑道门,道门自先秦之前便已存在,佛门是东汉之时才传入中土,两晋时才得大兴。有唐一朝,百年尊道,不知为道门攒下了多少底蕴,那乾虚子便是如此,火龙道人也是如此,此前的罗公远,叶法善等人,皆是道门第一等人物,还不算那些籍籍无名,或是名声不扬者。”
听着法照大师的一番言语,相幻与法元他们两个都不由陷入了沉默。
确实,道门传承至今已有千余年,哪怕分出了各个流派,底蕴仍旧不可小觑,谁知道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蹦出来个顶尖高手。
且不说后院禅房中,两寺方丈并前代方丈法照大和尚,一起就乾虚子的到来讨论着应对方法。
前院法会场地,道门所属的芦蓬下,道门各派都来同乾虚子来见礼。虽然这些道人于他而言都是小辈,但乾虚子本人并未倚老卖老,也都一一回礼。
见礼过后,庐山三大道观——太乙观,简寂观与太平宫的观主,围在乾虚子身边,向他请教起了修行上的问题。
乾虚子也不吝指点,一一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时间逐渐流逝,法会场地上坐满了从各地而来的僧侣。辰时三刻,有火工头陀抬着蒸饭的饭桶出来了。
饭食分发到各家道士手中后,太乙观观主看着碗中的饭食,不禁笑道:“这东林寺还真是大方,我以为他们朝食只会给我们一碗清粥呢,没想到竟然给得是八宝饭!”
“这场法会有八方僧侣云集,还请了我道门过来,他们自然要把排场做足,若不然被笑话地就是他们自己了!”简寂观观主不以为然说道。
吃过朝食后,各家僧道在各自的芦蓬中坐定,静等法会开场。
只听一声钟磬声响,大殿后两寺方丈与法照大和尚等人鱼贯而出,一行人登上讲法台,各自坐定。
道门芦蓬中,各家道观的人正在低声交谈着,太乙观观主抬头环顾了一圈后,眉头紧皱:“火龙道兄还没来吗?”
“没有!”有出去打听过消息的道人回答道,“除了回龙观之外,庐山中各家道观的人都已到齐。”
太乙观观主闻言,正要说什么,正在闭目养神的乾虚子,忽然开口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太乙观观主一愣神。
乾虚子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芦蓬外的天空上。
佛门扎起得芦蓬,是一座四面无墙的棚子,周围景象能让人一目了然。乾虚子不去看四周,反倒把目光投向天空,这让太乙观主不由满腹疑惑,也跟着把目光投向了天空。
讲法台上,法照和尚也是心有所感般,抬头朝天空上看去。
高空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个穿着一袭青色道袍,一个穿着一袭儒生白袍,两人俱是大袖飘飘的样子,于天空上冯虚御风,飘然飞来。
场中,有僧侣注意到了法照和尚的目光,也跟着朝天空上看去,顿时就看到了天空上的两道身影,这僧人不由指着天空上惊呼道:“你们快看!”
听到这僧人的惊呼,场中众人都不由抬头看向了天上。当看到冯虚御空而至的火龙道人与吕岩二人时,所有僧人都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上的二人。
有僧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脱口而出:“那是仙人吗?”
当然,也不怪他会把天空上的身影误认为是仙人。实是这一招‘御空飞行’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武学轻功的范畴,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能做到凌空飞行。
当然,不仅是佛门这边,就连道门这边看到天空上的景象后,也不由得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火龙道兄这难道是成仙了吗?”简寂观观主看到这一幕后,不禁呢喃自语道。
是啊!
其他几位道观的观主看着这一幕,也不禁在心中附和着简寂观主的话语。
这世上虽有轻功,但轻功之流仍然属于纵跃腾挪之术,需得有个借力之处。可‘御空飞行’那是真正的脱离了大地束缚,自由翱翔于天空之上,已经不是凡俗武功能够做到的了——这等能力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能掌握吧?
道门所属的芦篷中,相比于看到火龙道人御空而来,因此而议论纷纷的各家道人,乾虚子却是一言不发,但他的目光中确实精光流转,熠熠生辉,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一样。
佛门那边,看到火龙道人与吕岩御空而来,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无比:他们本拟在这次法会上打压道门,谁成想火龙道人一出场,就将他们的所有希望都破灭。
这一手御空飞行的手段,已经完全打破了他们的希望——哪一种武功能做到这种程度?
法照和尚不明白,只不过是十年未曾见面而已,火龙道人为何已经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天空上,火龙道人与吕岩两人飞到东临寺上空后,便朝着下方降落下来。两人落在空旷的场中,火龙道人施施然见礼道:“法会还没开始吗?看来贫道没有来晚!”
法照和尚看着火龙道人,沉默不语。东西二寺的方丈,看着台下的火龙道人,面色阴沉又难看。
火龙道人这边看着讲法台上的众僧,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对东西两寺方丈那难看的神色显得浑不在意。
你脸色难看又能如何?
你既然起心要打压我道门,那就不要怪我夺走你佛门所有的风头!
本来,火龙道人本身就不是一个高调的人。
虽身为庐山中各家道观公推的领袖,但从他居住的回龙观上就能看得出来,他本身的生活非常朴素,居住的道观规模不大,整个道观上下加起来也就大猫小猫三两只。
可架不住佛门对他如此重视。
既然你佛门要用我这个庐山道门领袖来立威,那就不要怪我让你们堕入无力的绝望中!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这次火龙道人来参加这次法会,才采取如此高调的出场方式。
事实上,师徒两人这种特别的出场方式,确实狠狠震慑住了佛门这边。从法照和尚那微微抽动的眼角,就能看得出来他心中有多么不平静。
相比于佛门那边的如丧考妣,道门这边则是精神振奋,一个个目露嘲笑的目光看向讲法台上的众僧。
讲法台上,众僧自然也看到了道门诸道目光中的嘲讽,这样的目光不禁令他们的面皮一阵阵抽动,但他们对此却无可奈何。
火龙道人见礼过后,便带着吕岩施施然朝属于道门这边的芦蓬走来。进入芦蓬中,火龙道人第一眼就看到了乾虚子的身影。
看到他的存在后,火龙道人目露诧异:“乾虚道兄,你怎么也来了?”
乾虚子虽是道门前辈,但他并不在庐山中修行,这次怎么也掺和进这事了?
“自然是为了给庐山中诸位道友来张目!”乾虚子笑着说道,“他佛门不怀好意,我道门各家自然不能示敌以弱。”
说到这里,乾虚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有如今的你在这里,倒是不需要我这糟老头子出手了!”
火龙道人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目光看向芦蓬中的众道,而后向众道见礼到:“火龙子在此见过众位道友了!”
众道连忙回礼:“见过火龙道友!”
见礼过后,便开始围着火龙道人开始询问起来。
另一边,讲法台上,法照和尚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命人开启法会。一声钟鼓响过,首先由东林寺的方丈相幻和尚,第一个开始讲法。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一切大圣,神通已达……以定慧力,降伏魔怨。得微妙法,成最正觉。天人归仰,请转法錀。常以法音,觉诸世间。破烦恼城,坏诸欲堑。洗濯垢污,显明清白。调众生,宣妙理,贮功德,示福田。以诸法药,救疗三苦……”
相幻和尚开讲时,选择了从净土宗所尊崇的《无量寿经》开始讲起,一段段佛经文字从他口中吐出。
讲过一品之后,便开始讲解起了这一品的经文中含义与核心要义。
底下众僧有的认真听讲,也有的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道门芦蓬那边。相幻和尚在讲法台上,将下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那些心不在焉的僧人,他也是莫可奈何。
毕竟,人都是向往着成仙成佛,超越生死。在以前,仙佛之说只是传说,谁能吸引人入门,靠得是各自的学说对人的吸引力。
净土宗祖师慧远大师,未出家前便是‘少慕道真’,后来被佛法中的禅理所吸引,这才弃道投佛。
(慧远在投佛之前,曾口吐贬低之言:“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九流学问,不过是糠秕。”)
可是现在,火龙道人飞空而来,展现出了非凡手段,这就‘证明’道门真有方法能让人‘成仙’。
哪怕不是成仙,只要是能多活个几十上百年,就足够吸引人了。
普通僧人又不是个个都是开悟之佛,哪能把生死之事看淡?会被‘成仙’或‘长生’的可能给吸引过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甚至相幻和尚自己也有一瞬间生出一个念头:想要破门叛教,投入到道门的怀抱中去。
不过,他很快便掐灭了这样的念头。
既然连他自己都有一瞬间的异样想法,相幻自然能想象得到:这次法会过后,肯定会有僧人偷偷弃佛转道。
可他也阻止不了,毕竟人家不是自己庙里的和尚,他手也伸不了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