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生辰当天,安初萦起了个大早。
今天家中有喜事,并不用向安太君问安,但嫂子生辰,小姑子肯定要提前过去拜寿道喜。
“小姐,那个荷包是我做的,真的合适吗?”红玉小声嘀咕着。
嫂子过生日,小姑子肯定不能空着手拜寿。金银大礼用不着,一般都是表达下自己的心意,绣个荷包,写副字画,心意到了就好。
但这种小东西一般都是小姐自己动手,让丫头代做总觉得不合适。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安初萦笑着说,“就是知道了,难道二奶奶还追究责问。”
像这种荷包,裴氏就是收到了,也是随手赏人了。
红玉想想也对,却不禁劝道:“小姐也该动动针线了,以后嫁人绣嫁衣总不能全让绣娘做吧。”
安初萦眉头微微皱起,她突然想起那天大夫人提起她的年龄。大周朝的女孩儿,一般都是十四五岁开始说亲。
虽然是透明人一样的寄居孤女,但既然住在国公府,就是为了自家脸面,大夫人也不会把她一直留家里的。
不会随便找门亲事把她嫁出去吧,那就头疼了。
“到时候再说,先去给嫂子拜寿。”安初萦说着。
主仆一前一后出门,正好遇上刚出门的秦雪宁,她也是带上丫头,准备去给裴氏拜寿。
“秦姐姐。”安初萦笑着说,却不由的上下打量她。
与前些天比,秦雪宁的精神看起来好些了,身上浅紫绣梅花仕女款襦裙,白绸竹叶立领中衣,虽然清淡了些,穿上她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越发有我见犹怜,弱柳扶风之姿。
“萦妹妹。”秦雪宁笑着,“正想去找妹妹,刚好就遇上了。”
安初萦心知她说的是套话,她们俩住这么住,一起去给裴氏拜寿很合适,只是她们的关系还没这么熟。笑着道:“是啊,我也想去找姐姐的。”
秦雪宁似乎心情很好,牵起安初萦的手道:“走吧,我们去二奶奶那里。”
安初萦脸上笑着,心中却有几分疑惑。
搬到后罩楼上后,秦雪宁一直病的七死八活,似乎也心灰意冷。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突然好了,难道是想着……
两人走牵手下绣楼,敕造国公府,纵向分是七进院落,横向又分左,中,右三路。
大房和老太君住在中路主建筑群。二房住左路侧建筑群,三房住右路,现在三房不在,右侧七进建筑一直空着。
裴氏做为二房长媳,住在左路前面一截院子里。从后罩楼走到裴氏正房相当远。
“小姐,要不要管事媳妇派辆车来。”秦雪宁身边丫头碎玉小声说着。
烟云被打发走后,安太君就派了自己的大丫头碎玉过来,老太君身边的丫头自然是机伶能干的。
国公府占地大,从前头走到后花园差不多要半个小时辰。为了照顾太太奶奶们,府里备有使用车辆和软轿,让管家媳妇派辆车或者抬顶软轿,确实可以省脚程。
秦雪宁体弱,这么走过去,只怕身体吃不消的。
“会不会太麻烦了?”秦雪宁显得很犹豫。
安初萦没说话,她是寄居的孤女,叫车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免得碰一鼻子灰。
犹豫一会,秦雪宁轻声叹道:“算了。”
若是以前哪里还需要吩咐,自有管事媳妇安排好了。现在她己经被发配到后罩楼,身边丫头婆子都被打发出去,将来前途未卜,何必去碰这个钉子。
“今天天气好,我们姐妹俩一起散散步,也是不错的。”安初萦笑着说。
秦雪宁心知这是解围的话,淡淡笑着,道:“是啊,天气好,正该散散步。”
两个小姐带着两个丫头,慢慢走着,时间还早,倒是不着急。
“二奶奶寿辰,萦小姐送的什么寿礼?”丫头碎玉找着话题,两个小姐同路却都不说话,也显得怪怪的。
安初萦把荷包拿了出来,笑着道:“我也不会别的,绣了个荷包。”
针织女红是女子的本份,安国公府又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送个自己做的荷包,怎么想都合适。
秦雪宁接过来看看,笑着道:“姐姐的手好巧,我就做不好这些,只写了一副字,也不知道二奶奶会不会嫌丑。”
“姐姐一片心意,二奶奶怎么会嫌弃。”安初萦笑着说。
秦雪宁好歹是自己动手呢,她都让红玉代劳。国公府人口多,每月都有人过生日,有时候一个月还有两个。闲来无事时,她便让红玉多做几个有备无患,不外乎荷包,香囊,扇套之类,有过生日的就送一个。
不过秦雪宁送字,要是重视女儿才学的人家自然没事,偏偏国公府认为女子读书无用,送字也就显得有点出挑了。
“妹妹针线真好。”秦雪宁真心夸着。
国公府虽然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不可能让女儿当睁眼瞎,府里的女儿们都是上过两年学的。不过她格外喜欢诗书,因安太君疼她,并不责怪。
至于针织女红,实在很一般。
安初萦笑着道:“姐姐喜欢,我送姐姐一个。”
存货还有十来个,送秦雪宁一个也不值什么。
“怎么好要……”秦雪宁连忙推辞。
安初萦笑着道:“不值什……”
一语未完,突然一个急切的声音插过来:“妹妹……”
安初萦和秦雪宁皆是一怔,只见三爷安初贤从旁边角门里走出来,他直盯着秦雪宁,着急说着:“听说妹妹病了,现在可好……”
观来说,安初贤的个人条件很不错。
样貌出众,性格温柔宽厚,虽然是大夫人和安太君的心肝宝贝,各种娇宠着他,却没有养成安初贤娇横的脾气。对姐妹们说话很温柔,对丫头下人也不错。虽然不是雷厉风行,能成一番大事的大男人,却也是个温柔的好男人。
安太君希望能促成这门婚事,有一半原因也在于安初贤的脾气。
这样的男人,就是哪天安太君闭眼去了,也不用担心秦雪宁被欺负。
“真是巧,这里遇上三爷。”安初萦笑着打断安初贤,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只当是巧遇。
看安初贤这份焦急万分的模样,对秦雪宁的情义倒是不急。
只是……
秦雪宁都被打发到后罩楼了,家里的态度己经如此明确,表兄表妹要是闹出什么来,只怕大家脸上都过不去了。
再退一步说,就是他们表哥表妹想闹,也不要在她跟前啊。尴尬不说,麻烦更多。
安初贤仿若这才看到安初萦,道:“萦妹妹好。”
嘴上叫着安初萦,眼晴却一直看着秦雪宁。
他与秦雪宁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今生非她不娶,只是这份心意无法传达给大夫人。
秦雪宁被打发到后罩楼的事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想去看秦雪宁,只是身边婆子丫头盯的太紧,几乎让他动弹不得。就连向来支持他的安太君似乎也改了主意。
他心中越发焦急,实在是爱极了秦雪宁,不能没有她。
安初萦微笑着,似有似无的挡在安初贤和秦雪宁中间,道:“三爷也是去给二奶奶拜寿吗?”
明知故问的话,但她要是不说话,总不能任由安初贤和秦雪宁讲情话。
她也姓安,跟着安初贤是堂兄妹,按礼法规矩跟亲兄妹差不多。他们在一起多说几句话,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
“是啊。”安初贤胡乱应着,他脾气温和,心中十二万分着急,也不好推开安初萦。
只能用眼神传情,直直看着秦雪宁。
秦雪宁也看着安初贤,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是化成了无声的眼泪。她如何不知道安初贤的心意,这些天她在后罩楼上何偿不是想着安初贤。
只是缘份至此,她也是……
“妹妹别哭,你别哭……”安初贤看她哭了,再也忍耐不住,跟着哭了起来,“我这就去求母亲,一定有办法,一定能接妹妹回来。”
他知道大夫人的心思,希望他能娶一个门当户对,对他有助益的媳妇。但他不喜欢别人,就喜欢秦雪宁,就想跟她厮守一生。
秦雪宁听得直摇头,眼泪流的更多,道:“别因为我惹大夫人生气,别……”
未完的话,全部化成哭泣声。
心里知道她与安初贤再无可能,但能再见见他,总能稍解心头相思之苦。
“妹妹……”
“三哥……”
夹在两人中间的安初萦:“……”
就在安初萦扶额无语之即,前面传来裴氏笑着的声音:“哟,我就说呢,就差你两个了,原来是在这里拌住了。”
安初萦顿时松口气,裴氏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巧合。
安初贤突然过来时,她就给红玉使眼色。这里离裴氏的住处近,把她叫过来,以裴氏的聪明能干,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都等着你们呢。”裴氏一脸笑,快步走过来。
对着哭泣的小情侣,她即不训斥男女大防,也不责怪任何人的过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她上前拉住秦雪宁的胳膊,脸上笑着,一副姑嫂相亲的模样向前走,又对安初贤道:“三爷是来找二爷吗,他不在屋里,今天我屋里姑娘多,就不请三爷过去了。”
嫂子过生辰,小叔子来拜寿是有的。虽然大房与二房不合,但安初贤性格脾气好,裴氏也挺喜欢他的,若是平常肯定请他屋里坐了。
但眼前他与秦雪宁这样难舍难分的,今天又请了外在屋里,如何敢叫上他。
这真是一对孽缘,还不知道以后收场呢。
“送三爷去前书房找二房。”裴氏依然不放心,又叮嘱身边丫头。
强拉硬拽的总算把这对苦命小鸳鸯拉开了,安初贤满脸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婆子去了前头。
裴氏心里松口气,却依然拉着秦雪宁的手,笑着对安初萦道:“从后罩楼过来,妹妹怎么不叫辆车,这么老远的。”
“今天天气好,和秦姐姐散散步。”安初萦微笑说着。
不管大房和二房如何不和,这都到裴氏房门口了,若是这对表哥表妹出了事,裴氏肯定是要担责任的。
再者裴氏虽然精明能干,却不是尖酸刻薄之人,又向来亲近安太君,对秦雪宁也不错。要是让她料理,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与秦雪宁同路,真出了事她也是麻烦。而且这对小情人……虽然觉得有点雷,但也不讨厌。本身就是寄居,何必闹的麻烦缠身。
“是啊,天气好。”裴氏也跟着笑,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安初萦。
还不到十四岁的安初萦,身量并没有完全张开,虽然还带着稚气却是个美人坯子。别说安家这些小姐们不如她,京城小姐里比她漂亮的也不多。
再看她谈吐举止,眼前这样的局面,依然淡然自若,声音温柔之中又凭添一份落落大方。
这份气派,只怕要把国公府里的几个正经小姐都压下去了。
一直以来她好像小透明一样,夹在大房和二房之间,几乎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今天的事情,倒是把她显出来了,不但反应快,也表现的淡然自若。
以安初萦的年龄见识,这也是难得的了。
说话间,安初萦跟着裴氏进院。没从正门进,而是从后角门进院。
做为国公府二奶奶,裴氏住的是两进独院,前面是花厅,后面是起卧住所。
“带秦姑娘去屋里先脸。”裴氏吩咐着丫头。
走了这一路,秦雪宁的眼泪虽然止住了,仍然是泪汪汪,连眼圈都红红的,低头道:“给二奶奶添麻烦了。”
“唉……”裴氏轻轻叹口气,看着秦雪宁也是十分无奈。安太君的嫡亲孙女,安太君对她是不错的。
再加上秦雪宁性格温和,待人真诚,实在很惹人怜爱。有心想说两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道:“快去洗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