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现在的户部一把手,户部左侍郎傅友文,是个老油条,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管着大明国库的账,账是他做的,又让他去审核稽查,显然是脱了裤子放屁。
而在这一点上。
作为户部右侍郎,有能力,同时还是一个被儒家那套“忠君爱国”思想给洗脑了的卓敬,就成了最佳人选了。
朱允熥看着抬脚跨过门槛,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卓敬,嘴角噙起一抹饶有兴趣的笑意,手指敲着龙书案在心中暗道:“一个不怕死的人,一个忠君之人,一个被我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必然是好用的。”
“微臣,参见陛下……”卓敬朗声道。
……
时光荏苒。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应天府的热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天阵阵秋风颇为凉爽,朱允熥总算放下心来撤了后院的丝绸和冰块。
乾清宫中殿,灵堂。
蒋瓛照旧找了个机会溜了进去。
朱元璋坐在自己的棺材板上,轻车熟路地接过了蒋瓛手里提着的篮子,食髓知味地吃着里面的早点:“他娘的,这鸟日子总算要结束了。”
没算错的话。
出殡的日子就在今天。
朱元璋嘴上骂骂咧咧,但面上带着笑意,心情显然不错。
咬了一口手里的蒸糕,朱元璋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奉天殿上情况如何?”
虽然已经完全把皇位传给了朱允熥。
不过朱元璋在朝政上一向是大事小事一把抓,即便成了“死人”坐在棺材板上,还是忍不住时时关注朝堂上的动向。
听到朱元璋这话。
蒋瓛的神情微微一滞,有些欲言又止。
朱元璋心中暗道不妙,眉头微微一蹙,问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咱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大明皇朝什么难题没遇到过?说罢,是哪里遭了灾?还是哪里闹了荒?”
蒋瓛抿了抿嘴唇。
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是陛下他……”
听到不是国朝出了什么大事,朱元璋蹙起的眉头释放开来,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这小狼崽子又做什么了?”
“陛下他又被参了。”
“工部一名给事中说……陛下从内帑拿了不少钱,还绕过了户部的傅大人、吏部的詹大人,直接把这笔钱给了工部尚书秦大人,让秦大人去建砖炉。”
“朝中其他言官对此事也都知道了,纷纷上书劝谏,又说陛下玩物丧志,昨日烧陶今日烧砖的……今日在朝堂上又闹哄哄了好一阵。”
蒋瓛如实汇报道。
说完还立刻安抚朱元璋道:“陛下您可要冷静啊,现在锦衣卫之中,真正算是微臣的人已经不算多了,若是陛下一个冲动,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在朱元璋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他是最清楚朱元璋脾性的。
内帑里的钱,陛下自己都省吃俭用。
国库不够的时候。
陛下还自己拿钱出来贴补。
现在却被新帝拿去建炉子烧砖玩儿去了,陛下怎么可能不生气?——但现在乾清宫尽是新帝的人……
然而。
就在蒋瓛等着一阵狂风骤雨的时候。
却听见朱元璋呵呵一笑,左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噫!这小狼崽子……这次是又想玩什么花样了?”
若是换了之前。
他肯定是要气不打一处来的。
不过现在他却知道,朱允熥已经掌握了批量制作琉璃的方法,他手里拿出去的钱,估摸着都是用琉璃换回来的。
一堆石头烧出来的东西。
朱元璋有什么好心疼的。
反而。
他觉得这件事情大概率是不简单的。
玩物丧志……嗯,他之前也在心里把这小狼崽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这小狼崽子障眼法玩得比谁都溜。
背地里偷偷发财来着。
还用一堆石头烧出来的东西,把淮西勋贵拿捏得死死的。
再一再二不会再三。
朱元璋自然不会再片面地去指责朱允熥只会玩物丧志了。
甚至还一边吃着篮子里面的早餐,一边看大戏一般问道:“后来奉天殿咋样了?”
见朱元璋这副吃瓜的样子。
蒋瓛顿时一脸懵逼。
不是,陛下你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被你小孙子拿去挥霍掉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啊??陛下你这让我不太习惯啊?
不过蒋瓛向来不会质疑朱元璋。
况且他本来就怕朱元璋一时冲动给暴露了反而不妙。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后。
总算是适应了朱元璋这反常的反应。
应声答道:“回陛下,凉国公、开国公、鹤庆侯……等诸多淮西武将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他们嗓门大,说起话来又是胡搅蛮缠,完全不讲道理,朝堂闹哄哄了一阵,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里,蒋瓛面上露出一抹不解之色。
他也不知道这群淮西勋贵是怎么了,当真就那么爱护这位新陛下?天天在朝堂上和这群言官打口水仗?
朱元璋听得一阵笑嘻嘻:“果然是个小狼崽子。”
让朝堂上一拨人去跟另一波人干架,他自己玩得这么花,倒是一点不担干系……
“行了,咱知道了。”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
朱元璋了解完朝堂的情况之后,便挥了挥手道。
蒋瓛点了点头:“是,陛下,微臣便先告退了,此去山高水长,还请陛下保重!”
说罢,他郑重地跪地三叩。
朱元璋剔了剔牙,道:“咱前半辈子南征北战,哪儿没去过,操这闲心,对了,允熥在后院里种的那几根藤,你记得要随时关注情况,跟咱汇报。”
他透过窗户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叮嘱道。
那天晚上朱允熥说的那一番话,始终让他无比在意,也无比好奇——番薯藤能长成什么样儿?
“是,陛下。”蒋瓛拿起食盒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朱元璋在新帝朱允熥,礼部仪仗、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紫禁城。
又两个时辰。
曾经的洪武大帝,如今的农民黄十六,坐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应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