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双手抱拳,微微躬着身子。

    虽然不敢直接抬头直视圣上,却依旧忍不住斜斜抬眼,端详了朱允熥一眼。

    没别的。

    他就是觉得奇怪——太奇怪了!

    周骥,江夏侯周德兴的独子,虽然能力平平,但凭借着江夏侯周德兴和大行陛下的少年情谊,在殿前司任亲军指挥使。

    原本新皇即位。

    周骥和周德兴作为东宫二殿下的外戚势力,就算陛下不收拾他们,也不该让周骥再担任“殿前司亲军指挥使”这样的重要位置才对。

    但陛下并没有把他拉下去,而是放之任之地继续在任。

    起初宋忠以为。

    是因为此次的事情太过仓促,新帝即位诸事繁多,而朱允熥多年来偏居在东宫,所以对周骥、周德兴、朱允炆之间的关系了解得并不多。

    但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提起此事的时候,陛下却给了他一道密令:暗中严密监视周骥,不可让其知晓分毫。

    宋忠懵了。

    但他刚刚被提拔起来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做事情、表忠心还来不及,也就不敢多置喙什么,只能遵旨派人看着。

    结果早朝期间就有人上报。

    周骥出事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骥内心是震撼的……

    简直就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

    就等着周骥自己犯错一样!

    明明在几天的时间之前,自己面前这位新陛下,还只是一个常年偏居在东宫一隅、不起眼、不为人所问津的皇孙。

    可如今竟然像是能预知未来一般料事如神!

    “好,朕知道了。”

    “这个案子锦衣卫来办,皇爷爷新丧还不出十日,父亲薨逝也才三月有余,都还在丧期之中,周骥身为殿前司亲军指挥使,在宫中与宫女淫乱宫闱,大逆不道。”

    “当,满门抄斩。”

    宋忠心中还在兀自震撼猜测着,便听到面前的陛下语气平静地给出了处置方案,甚至让人察觉不到他有任何情绪。

    “微臣遵旨。”

    宋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应声道。

    心中却如同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完全无法平息下去:陛下对此事果然早有预料么?

    江夏侯周德兴的资历,再加上他对福建一带军务的影响能力,未必不能成为潜藏在暗中的一条毒蛇。

    现在有了对方的把柄,而且还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说法把江夏侯一门抄斩,连那些最喜欢背律法的言官文官都说不了一句话,陛下会连丝毫的情绪都没有?

    宋忠应声退下,对于自己心里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结合陛下之前的行动和安排。

    只能说陛下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

    至于这是否是算命、观星、卜卦……还是什么玄乎其玄的原因知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

    看着宋忠离开的背影。

    朱允熥挑了挑眉,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周骥这个坑爹小能手,果然不会让人失望啊。”

    周德兴早年立功不少,后又在福建一带掌管军务,征兵操练,在军事要地、沿海地区筑城十六座……

    虽然论风头他没法和蓝玉一党人相提并论。

    可是论实力和影响力同样不差。

    他必须死。

    周德兴一门在历史上的结局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朱允熥就很难知道得那么细致了,但只要周德兴一门还活着,这件事情就处于一种“即将发生”的状态。

    所以朱允熥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找人盯着他那坑爹的儿子。

    虽然现在紫禁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朱提前嘎了,他朱允熥上位了。

    可是历史上的周骥事发的时候,正是便宜老爹朱标的丧期之内——足可见这货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货色,只要不打草惊蛇,不怕他不犯错。

    没想到这货坑爹来得是真及时啊。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到时候百姓围观,人多眼杂的……今日便去了这个祸患,虽然是锦上添花,却也不错。”

    朱允熥一边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心中暗暗思忖着。

    毕竟人心难测,虽然他知道周德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肯定不可能对他的登基大典造成什么影响,可他是一个稍微有些完美洁癖的人,不喜欢旁逸斜出。

    “呀!朕的番薯藤长新叶子了!埋进土里那些带芽的番薯块,也有几块的芽儿从土里微微冒了个头!”

    朱允熥目光发亮。

    看着后院地里几个黄绿色的嫩芽。

    心中十分开心。

    ……

    江夏侯府。

    周德兴点了个卯就回府上了,回家坐在待的大堂,茶水上了一杯又一杯。

    他站起身来朝门外看了一眼。

    有些急切地朝管家问道:“门口有没有人来?仆从?丫鬟?小厮?”

    “回老爷,府上尚且无人拜访。”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

    周德兴坐了回去。

    却听到管家继续道:“还有一事,少爷昨晚在宫里值夜,按理来说早朝期间就就该回家了,但今日还不曾见到少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