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上官槿接着为她讲解:“在这即将到来的春季,五年一届的‘洛水大会’将于洛都举行。届时,全国各处的修炼者们都将汇聚一堂,进行学术交流与技艺比拼。盟主与圣者亦会亲临,为这片废土大规模选拔人才。
“正因如此,今年的元宵庆典也将比以往更为盛大。除了赏花灯、猜灯谜、舞狮、踩高跷等传统项目,大齐皇室还将在洛水之滨设立竞技场。所有途径此地的二十五岁以下年轻修炼者,皆有机会登台挑战。
“坚持到子夜仍屹立不倒之人,将成为最后的赢家,可获得丰厚的物资、疗愈剂作为奖赏。
“洛都的居民们视这场元宵庆典为‘洛水大会’的序曲与风向标。他们借此机会结识废土各地的杰出青年。而竞技场上的胜者,往往能在正式的‘洛水大会’上有优异表现。
“我推测,洛司首提议陆离去观赏元宵夜景,实则是希望他借机在洛都人前展示实力。
“此外,城中的文人墨也将集聚洛水畔,吟诗作赋,为他们助兴。
“小寒妹妹,到时我们定会有一番好戏可看。”
时小寒专心听完她的叙述,心中对那即将来临的元宵之夜满溢期待。
“上官大人,我有个问题。”
“你说。”
“那个元宵夜的竞技赛……我也可以参加吗?”
“当然可以!”上官槿笑着答道,“只要是大齐废土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修炼者,不论修为高低,无论出身何处,都有资格登上竞技场一试身手。
“只是我没想到,像小寒妹妹这般看似娇弱可爱的女孩,竟会对登台较量感兴趣。”
“我只是对竞技赛的奖品感兴趣,”时小寒撇嘴道,“陆离那家伙,对别的东西无感,唯独痴迷于物资和疗愈剂。我要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赢得那份奖品,然后赠给他作为礼物。”
“小寒妹妹,你对陆离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毕竟他是本女侠庇护的人,”时小寒嘴角勾起,露出两颗雪白的小犬齿,“只是他如今突破了第三境,翅膀硬了,想在本女侠面前摆架子。哼,本女侠岂会让他如愿!
“在那元宵之夜,我定要让他见识本女侠的实力!”
…………
陆离不得不承认,与时小寒那丫头相处,如同享受废土绿洲的宁静,是一种容易让人沉醉的事。
然而,白发少年的那句话——
“唯有变得更强大,方能守护你在乎的人。”
一直在他脑际回荡。
因此,他不再贪恋少女那甜美的气息,转而在废土联盟总部的庭院中寻觅仓库的位置。
他要兑换疗愈剂,他要修炼,他要变得更强大。
就在此时,一位年约二十多岁、体态微胖、身着黑色“七曜服”的青年走到他面前。
“敢问阁下就是沂水县来的陆大人吗?”微胖青年对着陆离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正是在下,”陆离微微点头,气地说道,“请问尊姓大名?”
“下官姓‘屈’,名‘景龙’,在废土联盟总部任‘缉事’一职,遵照司首大人的指示,近期将辅助陆大人熟悉洛都废土联盟的各项事宜,”微胖青年面带谄媚的笑容,回应道,“能跟随陆大人这般单凭一己之力拯救青州府数万百姓的传奇人物共事,实乃下官的荣耀。不少同僚对此份差事趋之若鹜。
“陆大人有任何需要我处理的事情,尽管吩咐便是。我必定会将陆大人侍奉得妥妥帖帖。”
陆离正色审视他一眼,心中暗自嘀咕:洛都的官员都是这般吗?
“屈兄,你知道废土联盟总部的仓库在哪里吗?”他趁机向眼前的屈景龙提问。
“陆大人,您切莫称我屈兄,唤我小屈即可。这‘兄’字,我实在担当不起,”屈景龙连声摇头,随后伸出食指,指向庭院尽头的垂花门,“仓库就在那门后不远处。陆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屈景龙便领头朝仓库行进。
深秋时分,月黑风高。
沂水县郊外笼罩着一层灰白色的迷雾。
陆离踏着夜色,孤身漫步在寂寥幽深的小巷。
作为废土联盟驱魔司的官吏,夜半执行猎鬼任务对他而言已习以为常。
他行至巷口,转弯,驻足。
前方赫然出现几团灰白的影子。
影子悬浮半空,呈半透明状,周身散发朦胧微光。
皆为身形苗条、面容秀美的女子。
她们肌肤如死尸般苍白,身披破烂的白色殓衣,傲然飘荡于浓重夜色之中。
然而她们的眼眸却空洞无光,宛如深邃无底的漆黑洞穴。
当陆离与她们对视之际,她们不约而同地轻轻启唇,露出雪白尖锐的獠牙。
“魑魅,山林邪气所诞,为祸人间。”
陆离脑海中浮现出古籍中的记载。
眼前这些邪物,乃山林阴霾所化之“魑魅”,虽无智慧,却能吸取人之精气,杀人于无形。
“我知晓你们对我垂涎欲滴,”陆离凝视她们,嘴角微扬,“但遗憾的是,今夜,我才是猎人。”
言毕,他自衣袋中取出几张符纸,向着面前的鬼魅们轻轻掷去。
这是他亲绘的“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专用于对付此类阴气幻化的邪灵。
“五星镇彩,光照幽冥。千神万圣,护我元神……”
他口中默诵“驱邪咒”。
话音未落,符纸瞬间化作璀璨的金焰,仿若旭日东升,将整条小巷照耀得亮如白昼。
噼里啪啦。
炽热气浪翻滚涌动,炽烈火舌四散飞溅。
那些“魑魅”们,还未及反抗,即被烈火尽数吞噬。
瞬间化为乌有。
数秒后,火焰熄灭。
小巷重归寂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陆离注视空旷的小巷,心中感慨:“近来我改良的这‘杀鬼符’,效力似乎过于强劲……”
他原以为自己一次顶多能消灭一两只鬼魅。
没想到“魑魅”们竟被一网打尽。
是自己攻击力过高,还是鬼魅们体质太脆?
思及此处,陆离从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用石墨迅速记下:
“实验日期:天行二十三年九月十五;
“实验内容:对改进型‘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进行伤害评估;
“实验结论:鉴于魑魅实力过低,三秒内悉数覆灭,无法精确测量新版‘杀鬼符’威力(估计至少在原版五倍以上);具体数值尚待深入探究。
“注释:下次实验务必选取抗打击力更强的‘试验品’。”
随后他收拾纸笔,转身隐入夜色。
他还急于赶回驱魔司,报告任务完成情况。
消灭这些“魑魅”,想必能赚取不少功勋,足够从驱魔司兑换一瓶“静心丹”。
得到“静心丹”,他的修为便能更上一层楼。
如今他仅是个弱小无力的第一境修炼者,只能欺负更弱小的魑魅们。
遇到更强大的邪灵,只怕凶多吉少。
为了生存,为了延年益寿,他必须争分夺秒修炼,竭力使自己强大起来。
…………
陆离是一名穿越者。
三个月前,他还是地球上一位醉心研习的大学生。
有一天,他无意间开启一款修仙题材的游戏,本意是随便消遣,缓解压力。谁知刚随机选定天赋,即感头部剧痛,随之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醒来时,他已身处一个陌生的异界,化身为一个同名同姓的十七岁少年。
与地球的和平祥和不同。
这个被称为“废土”的世界充斥着形态各异的妖魔鬼怪。
它们总在黑夜中出没,吞食人血肉,吸食人魂魄,酿成无数家破人亡的悲剧。
在几乎拥有不死之身和超凡力量的鬼怪面前,常人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
只有超凡才能对抗超凡。
只有修炼者才能对抗鬼怪。
这是人类在无数次战斗中汲取的血的教训。
各大门派不约而同肩负起降妖伏魔的使命。
废土联盟亦设立“驱魔司”,专门对付魑魅魍魉,尽力确保民众的生命安全。
陆离是废土联盟驱魔司中一名普通的官吏。
此处的“普通”并非贬低之意,纯粹是指他的级别。
在废土联盟,官属流内,分为九品,由联盟任命;吏属流外,不入品级,由官员任命。
陆离的职责,主要是猎鬼除邪,协助上级维护社区的安定平和。
做着这危险的职业,日日与噬人的恶鬼打交道,他难免忧心忡忡,常常忧虑自己哪日执行任务,便会一去不返。
或许因为穿越太过仓促,他亦未获得传闻中的“系统”。
所拥有的唯一金手指,便是游戏中随机获得的天赋——博闻强识、招灵之体和薄命天才。
博闻强识是一个普通却又实用的天赋。
它赋予陆离近乎过目不忘的学习能力与超越常人的理解能力。
凭借此天赋,短短三个月,陆离已通读沂水县驱魔司衙门内的所有藏书。
各大门派的功法招式,各类鬼怪的致命弱点,各种奇特罕见的偏门法术,他几乎无所不知——堪称“修仙理论家”、“键盘大拿”。
其中,符箓之艺,他尤为精通。
相比之下,招灵之体这天赋带给陆离的困扰远多于益处——它使陆离遭遇鬼怪的概率有所提升。
也可理解为,陆离在鬼怪眼中拥有极高“吸引力”,如同黑暗中的明灯,能在不经意间将众多对他感兴趣的鬼魅引至身边。
可这有何用?
他又不能找个女鬼做伴侣。
至于薄命天才这项天赋……陆离宁愿自己不曾拥有。
它能提升陆离的悟性,增加他顿悟的几率。
它也能使陆离的修炼效率大幅增长,使他极少遭遇瓶颈。
但正如那句古训,“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拥有薄命天才天赋的陆离,自穿越以来,身体一直虚弱多病。
提不起刀,挥不动剑,甚至慢跑都会气喘吁吁、胸痛难忍。
世俗的医疗手段无法治愈他的先天顽疾。
为他诊病的每一位大夫都斩钉截铁地断定,他此生活不过三十岁。
也就是说,陆离目前仅剩不到十三年的寿命。
唯有一种方式能够改写他的命运——
那便是修炼。
陆离紧随屈景龙,步入废土联盟驱魔司总署的宝库。
此宝库仅从外观观之,便远比沂水县那间威严许多。
不仅占地面积极其广阔,
更在其门外,有序列陈设着十几座石碑。
陆离随意扫视石碑上的字迹,一眼便瞥见《泰阿剑法》《引雷诀》《云海星河剑》《玉虹贯日》《流星走月》等上乘秘技与武学。
而这些秘宝的兑换价值同样高得令人咋舌,最低者也需数万功勋。
与沂水县那些仅需五百功勋即可兑换的《归元诀》《闪电鞭》《打狗棍法》相较,简直是天差地别。
陆离伫立原地,沉吟两瞬。
他此刻的心境,好比一个惯于在平民市集购物之人,骤然踏入了奢华殿堂。
“陆大人,您在第三境便能挫败空玄散人的诡计,建下不朽之功,”屈景龙立于陆离身旁,依然笑容满面地献媚道,“在下斗胆认为,或许不久之后,这诸座石碑上所有的上乘秘技都将归您所有。”
陆离微笑以对,未予言语。
他深知,上乘秘技这类事物,并非越多越好。
其内蕴着创法者的至理真谛。
正如洛司首曾留下的箴言——“契合自身的,方为最强。”
只有与创法者理念相通,方能释放出上乘秘技的极致威力。
然而此刻陆离的目标极为明确。
他只欲兑换一件物品——“度厄丹”。
一如第一境修者依赖“静心丹”,第二境修者依赖“长明丹”。
第三境修者同样需在修炼途中服食“度厄丹”,以固守心志,防止魂魄受阴煞之气侵袭。
然在此时,陆离惊讶地察觉,自己账面上竟莫名多了八万功勋。
“陆大人,这十万功勋,乃您阻挠空玄散人的晋升图谋并解救青州府民众所获之嘉奖,”守护宝库的小吏翻阅档案记录,旋即给出了答案,“今日晨时,由司首大人亲自录入您的名下。”
废土联盟总署记录功勋的档案卷是一件由洛司首与卿何逸群联袂铸造的法宝。
其内嵌有天机法阵,不仅记载着废土联盟疆域内所有驱魔司修者的功勋数量,且能实时更新与同步。
陆离垂眸审视档案卷,只感惊喜来得过于突然。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富饶。
想他之前破解陆氏凶宅案件,仅收获五千功勋的奖赏——听起来颇丰,但兑换十瓶“长明丹”后,便所剩无几。
而如今这八万功勋,足可兑换数百瓶“度厄丹”,足够他长时间使用。
“司首大人此番确实豪爽慷慨!”陆离低声感叹。
“陆大人此番拯救苍生于危难之中,实乃无量功德!”旁侧屈景龙继续满脸堆笑地奉承道,“依在下之见,无论何种奖赏,即便是赐封将侯,亦不足为过。”
陆离忽觉有让此人闭嘴的冲动。
随后,他向守护宝库的小吏兑换十瓶“度厄丹”,将其悉数收入“闲云居”。
洛司首在破解空玄散人因果术法的同时,顺手抹除了“闲云居”等物与原主的关联。
如今这些物件彻底归属陆离所有。他可安心使用。
接着,陆离又询问小吏,驱魔司总署宝库中是否有何厉害法宝。
人所共知,修者在突破第四境望乡台后,可择一灵宝为本命之物,温养于自身丹田之内。
修者可用意念直接驾驭本命灵宝,亦能借其飞翔。且本命灵宝的品质,会随修者修为的提升而递增。
它如同修者身躯的延伸部分。
陆离认为,自己应当尽早为迈入第四境做准备,寻觅一件合适的本命灵宝。
虽然他手中已有名器“惊鸿笔”。
然此物实乃陆家先祖的本命之物,其中蕴含陆家先祖的“道”。
因陆离矢志修成圣人,故对他人之“道”,他仅能适度借鉴,绝不可全盘接纳。
他的本命之物,必须完全属于他自己,用于践行自己的“道”。
“陆大人,关于本命之物,您无需操之过急,”此时,屈景龙又提议道,“今年,于‘洛水大会’上折桂的修者,皆有机会入皇室秘库,挑一件法宝作为奖赏。皇室秘库中的宝物,比驱魔司宝库中的更为珍贵。
“像陆大人这般人中龙凤,自然应配以顶级法宝。您不妨待那时,再行挑选。”
“于‘洛水大会’上折桂……”陆离瞥向屈景龙,淡然一笑,“你竟对我如此信心满满?”
“陆大人乃天资超凡,才智、胆识远胜同辈,年纪轻轻便能与‘凶神’级邪灵正面交锋,”屈景龙正色道,“如您这般人物都无法夺魁,还有谁能夺魁呢?”
陆离忽然无言以对。
…………
因陆离在京都尚未置办私宅,故此刻暂居于驱魔司总署之内。
驱魔司总署位于洛京西北郊的一座山丘之上,抬头可仰观星辰,低头可俯瞰雄城。
规模颇为宏大,围墙之内有亭榭楼阁、奇花异卉、假山碧池。
洛司首特意为陆离安排了一座双层小楼作为临时居所。
此楼面朝池塘、背靠山石,四周栽植迎春、海棠、木槿、菊花、腊梅等花卉,四季均有花香弥漫。
故被命名为“清香阁”。
通常而言,这座“清香阁”专为身份显赫的贵预留,诸如皇室成员、宗门巨擘等。
正因此,陆离的入住引发了驱魔司众多修者的惊讶与艳羡目光。
“此少年不过第三境修者,何以能入住‘清香阁’?”有人对司首大人的安排感到困惑。
“因为他击败了一只‘凶神’级的邪灵,凭一己之力拯救了青州府万千百姓,”旁人立刻解释道,“若你也能做到此事,同样能住进去。”
“一个第三境修者,竟能单凭己力击退‘凶神’?你莫要诓我。”
“未诓你。这位陆大人正是‘惊鸿笔’的新主。‘惊鸿笔’乃废土十二名器之一,乃飞升仙人昔日之本命法宝。其威力之大,想必无需我赘言。”
“原来如此,是名器之主。那没事了。”
“再者,我还听说这位陆大人已成功修习那部极难之法术《焚天七式》。司首大人对其悟性赞誉有加。”
“唉,人既长得好,悟性又高,还握有名器……而我却一无所有……上苍真是不公啊!”
“……”
周遭人的谈论自然而然传入陆离耳中。
这使得他再度于心中默念:流言这种东西,总在口口相传中愈演愈烈。
他不予理会这些言论。
与屈景龙暂作告别后,他步入“清香阁”内,合上门扉。
于是整个世界归于寂静。
此刻,陆离立于“清香阁”二楼窗畔,恰好能俯瞰洛都全景。
波光闪动的洛水穿城而过,宛如一条碧绿的丝滑锦带。
河畔两侧,屋舍密布,街巷交织,恰似棋盘之格般规整有序。
宽阔的“天街”贯穿南北,街面人潮涌动,车马如梭。
而“天街”尽头,矗立着大齐皇帝庄重华美的宫殿——紫宸宫。
远远望去,只见其红墙金瓦交相辉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它仿若一位身披黄袍、头戴冕旒的帝王,矗立于洛都最瞩目的位置;周边那些青砖灰瓦的民居,则如其子民,在其面前恭顺地俯首膜拜。
“在天行皇帝光鲜外表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秘密——不仅令空玄散人深感忌惮,还令青州陆氏一族命丧黄泉?”
陆离凝视这座戒备森严的皇宫,心底油然生出此念。
…………
片刻后,陆离在窗边竹榻上盘膝而坐,取出瓷瓶,服下一枚“度厄丹”,闭目,旋即进入修炼状态。
其意识再次降临于漆黑无光的冥界,循着通往冥府深处的路径继续前行。
忘川两岸的彼岸花已然尽数枯萎。
河水的波涛声渐行渐远。
脚下道路亦愈发狭窄崎岖。
而在前方,现出一座陡峭的山坡。
坡顶矗立一座高台,飞檐翘角,气势恢宏。周围云雾缭绕,仿佛凌驾云端。
陆离知晓,此山坡名为“思乡岭”,此高台唤作“望乡台”。
传说阴间鬼魂可在“望乡台”上遥望阳世的亲人。
诗云:“望乡台上鬼惶恐,望眼盈盈泪两行。妻儿老小守灵柩,亲友纷纭聚灵堂。”
描绘的便是此般景象。
一旦登上“望乡台”,便能成为第四境修者。
然通往“望乡台”的道路极为凶险。
唯有一条石阶小径通向坡顶,共计四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其两侧,皆是刀山剑树,且可闻鬼魂的凄厉哭嚎。
“只有变得更强大,方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有变得更强大,方能守护你所在意的人。”
“我会在‘望乡台’上等你。”
白发少年的话语再次回荡于陆离心间。
陆离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古老的石阶。
一级,二级,三级,四级……
忽地,鬼魂的哀嚎化作精神巨浪,向他扑面而来。
陆离身形微晃,险些摔倒。
然“渡厄丹”的药力迅即化作一股无形之力,支撑其身,稳住其步,也让其意识更为清明。
五级,六级,七级……
他神色坚毅,继续攀爬。
太阳逐渐西沉,天色渐暗,洛都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唯有陆离的真元气息,在不觉间缓缓升高。
…………
沂水县,驱魔司衙门。
洪水退去三日后,陈济生终在值房中苏醒。
一阵凉风吹过,裹挟着一股湿漉漉的腥味。
他慢慢睁开眼,一眼便望见守在一旁的小吏汪阳。
“陈大人,您终于醒了!”汪阳面露喜色。其眼中显露出明显的红血丝。
陈济生凝视这间宁静完好的值房,微微蹙眉。
“汪阳,可知那‘九婴蛇妖’去了何处?”
“已被国师重新封印。”
“洪水呢?”
“已退去。”
“那些困于洪水中的百姓呢?”
“一部分不幸离世,但大多数幸存下来,”汪阳答道,“现驱魔司总署派遣了不少修者前来支援我们灾后重建,他们的生活已逐渐恢复正常。”
“原来圣人出手救了我们!”陈济生若有所思。
此刻,他突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那么陆离与时小寒现今身在何处?他们还活着吗?”
“他们在洛都,皆安然无恙。”
汪阳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份文卷。
“陈大人,此乃大齐朝廷最新邸报。据朝廷官方阐述,此番‘九婴蛇妖’破封之因,实乃那‘第三凶神’的阴谋——那‘第三凶神’欲借‘九婴蛇妖’之力,取得十万生魂以供祭炼。
“陆离乃此番事件的大功臣。若非他及时阻断‘第三凶神’之计,恐怕整个青州府都将哀鸿遍野。”
言至此处,汪阳稍作停顿,又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函。
“陈大人,这两封信皆自洛都寄来予您。一封出自陆离之手,一封出自驱魔司总署郎中上官大人。”
“将它们呈上来给我一观!”陈济生淡淡下令。
汪阳所述之事听来过于离奇。
不亲眼目睹白纸黑字,陈济生实难信以为真。
在废土之地沂水县驱魔司衙门狭仄床铺上,陈济生倚着破旧枕垫,徐徐挺直腰身,开始研读大齐帝国最新一期的邸报。
他初始面色平静如水,继而双眸中流露出忧虑之色;待全文阅毕,其情绪彻底转化为震撼。
“难以置信,陆离这小子竟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深吸一息,由衷赞叹。
陈济生从未低估过陆离的实力。
自他亲手教授陆离符篆之道以来,陆离始终不断给他带来惊奇。
那令人惊惧的修炼速度,那触类旁通的悟性,那天马星空的创新思维,以及解决陆氏废墟谜团与登顶崂山的壮举……一次次让陈济生瞠目结舌。
陈济生一度以为,无论陆离将来如何出类拔萃,他都不再会为此感到惊奇。
然而此刻,当他读到邸报内容时,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九婴蛇妖”。
“第三凶神”。
“空玄散人”。
“鬼王”。
“……”
这些词汇于陈济生而言,个个遥远而凶险。
而陆离却与之正面交锋。
在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境中,他仍能保持冷静,并果真寻得破局之策,最终等到洛京城的圣贤前来援救。
陈济生再一次深切意识到,自己从此再不能以凡人标准衡量陆离这等异才。
随后他拆开陆离的信笺。
陆离信中称,自己与时小寒目前均在京城,一切安好,且即将得到擢升与封赏,预计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将留守京城任职;洛京城有“天龙大阵”庇护,有圣贤坐镇,安全无忧。
此外,陆离极其关心陈济生及沂水县的现状。
关于对抗空玄散人的种种险境,陆离仅一笔带过,轻描淡写。
陈济生反复研读这封信数遍。
凝视陆离那刚劲秀丽的字迹,他心中默默感慨:此少年绝非池中物。沂水这样的边陲小县,无法束缚他。他理应翱翔于更为广阔的天地,让整个大齐帝国见识他的风采。
紧接着,他又接过汪阳递来的上官槿书信,拆开查看。
陈济生在驱魔司任职多年,深知上官槿乃司首大人的亲信——她所写的信,某种意义上可视为以非正式方式传达司首大人的立场。
信中,上官槿对此次事件中受灾民众表示慰问,对陈济生身体状况表示关怀,同时对陈济生舍身救民的举动表达钦佩与赞赏。
信尾,上官槿询问陈济生是否愿意调至洛京城驱魔司总部,担任“编修”一职。
“编修”与陈济生现职“知事”同属七品官阶。
其职责十分明确,即在驱魔司总部守护藏书楼,定期整理典籍文献。
看似平调。
然而实际上,从偏远的沂水县调往繁华的洛京城,实属晋升。
再者,如“编修”此类文职工作,通常情况下无需外出除邪。许多常年奔波于任务中的修者,无不向往这种坐镇衙门藏书楼就能轻松领取薪酬的悠闲差事。
阅毕此信,陈济生心情复杂。
他清楚,自己资质平庸,在京城并无背景——按常理推断,这辈子恐难获此机遇。
“如果没猜错,我这恐怕是沾了陆离那小子的光……”他心中暗自揣测。
“陈大人,这次驱魔司总部对您持何种态度?”此时,身边的汪阳抑制不住好奇心,问起。
“他们想让我去京城做官,负责看守藏书楼。”陈济生如实回应。
“这听起来极好啊!”汪阳倒吸一口凉气,不假思索地赞叹,“洛京城乃天下第一大都会,人口繁多,建筑宏伟,无比繁华。时大人说在那里能品尝各地美食,崔大人说那里的教坊司汇聚全国最美的歌姬与舞者,顾大人说驱魔司总部库房储备丰富丹药与高阶法术……居于京城,犹如置身仙境。
“陈大人,真是可喜可贺!这样的机会,许多人求之不得呢!”
“洛京城,确如人间仙境。”陈济生轻声叹息。
“您打算何时启程?”汪阳追问,眼神中流露出羡慕与不舍。
“但我并不打算赴京城为官。”
“为何?”汪阳瞪大双眼,怀疑自己听错。
“因京城不缺闲人,但沂水县急需一位知事。”陈济生平淡道,“我年事已高,天赋平平,修为上恐难再有突破。在人才济济的洛京城,我去了也无所作为,倒不如留在沂水——至少,当灾祸降临,我还能救下几个百姓。”
汪阳注视他脸上那份平静,心中仍对他的决定感到困惑。
赴京城为官。
那是汪阳梦寐以求之事。
陈大人竟如此轻易地拒绝?
似察觉到汪阳的心绪,陈济生微微一笑,问道:“汪阳,还记得衙门大堂墙上悬挂的那幅字吗?”
“记得。”汪阳立刻应道,“‘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
“这句话,原是陆离所说。”陈济生接道,“享用天下之利者,应承担天下人的忧患。如陆离,他阻止了空玄散人晋升‘鬼王’的阴谋,拯救了青州府万千生灵,无疑践行了他当初的话语。
“而如我这般平凡老者,做不出陆离那样的壮举。唯有身处沂水这类地方,方能助百姓解忧,实现自我价值。
“我须对得起自己的七曜服与乌纱帽,对得起每月所得俸禄,对得起百姓对我的信任。”
听完陈济生这番话,汪阳低头不语,良久。
他深刻体会到,陈大人与陆大人的思想境界,与自己相差甚远。
但同时,汪阳心中也泛起一丝窃喜。
自八年前郑大人牺牲后,陈大人一直是沂水驱魔司的支柱——只要他仍在衙门,汪阳心中便充满安全感,仿佛世间任何邪祟都无法伤他分毫。
…………
莱州府,驱魔司衙门。
自得知青州府发生变故,时磊心情始终焦躁不安。
他每日在衙门大堂徘徊不止,早已无心处理公务。公文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化作嗡嗡作响的苍蝇,令他恨不能将其撕碎,丢入废纸篓。
白天,他望着香气四溢的丰盛午餐,毫无食欲;夜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随着时间流逝,他眼下的黑眼圈愈发浓重,如大熊猫般。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萦绕不去——
“时小寒如今可好?”
若非驱魔司总部严令他坚守岗位、严阵以待,恐怕时磊早已驾驭宝剑,直奔青州府寻找女儿。
直至今日,他收到时小寒报平安的信函。
他长吁一口气,心中悬石终于落地。
因时小寒近几日一直于驱魔司总部病榻休养,此信并非她亲笔书写,而是由她口述、上官槿代笔。
信中,时小寒简述了事件经过,表明自己身在洛京城,一切安好,让父亲不必过分忧虑——虽受伤,但有上官大人照料,应能迅速康复。
同时她特意提及陆离在此事中的作用——若非陆离关键时刻突破第三境,凭借神通将消息传递给圣贤,只怕整座青州府将生灵涂炭,自己亦难以幸免。
信尾,时小寒谈及自己未来的打算——
“父亲,在接下来数月里,我想继续留在洛京城,不再回青州府。我要凭自身实力,在洛京驱魔司总部谋得一职,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再赴那‘洛水大会’,让本女侠之名扬名天下!”
时磊盯着女儿信中这段文字,沉默片刻。
以他对女儿的了解,他知道她执意留在京城,一方面贪恋洛京城琳琅满目的美食,另一方面无疑是想与陆离那小子亲近。
尽管时小寒总在信中写道“我没有心仪之人”、“我才不想成婚”、“邪祟不除,誓不成家”,但实际她的全部心思早已倾注在陆离身上。
这让时磊心中五味杂陈。
陆离的确出色——天资出众,自律勤奋,无沾花惹草之癖;况且在青州府事件中,他堪称时小寒的救命恩人。
即便如时磊这般挑剔之人,也认为陆离已达做他女婿的标准。
只可惜这小子似乎遭天妒
“诸位可有异议?”首辅赫尔曼·特伦森在尘埃弥漫的议会大厅中缓缓发问,他的目光透过防尘护目镜,冷峻地扫过围坐的各派系代表。
“我记得没错的话,几个月前,那个名为赛博·雷诺的异能搜寻队队员,才刚经历过一次破格晋升……”资源委员会主任兼技术顾问艾琳娜·瓦尔基里皱起了眉头,她的话语在空气过滤装置的嗡鸣声中显得格外低沉。
“确实如此,”副首辅萨沙·科林斯点头确认,“在上个寒冬的技能评估中,赛博展现出卓越的生存技巧与罕见的五级异能资质,因此,废土议会在我的提议下,将他从一名无名小卒直接晋升为搜寻队的七级猎手。
“类似的情况并非首次。诸如凯恩队长、阿丽塔副队长这些年轻翘楚,均是通过同样方式从废土底层脱颖而出,成为搜寻队的中坚力量。
“赛博此次的贡献,无疑等同于成功夺回一座能源要塞或摧毁一处变异生物巢穴。若非他,不仅整个新阿卡迪亚城恐遭灭顶之灾,更可能孕育出一只无法遏制的变异霸主。在我看来,对他进行破格提拔,绝对合情合理。”
言毕,两侧立即有两人附和道:“我们同意萨沙副首的看法。”
瓦尔基里主任略作思忖,提出了异议:“然而,赛博·雷诺似乎只有十七岁,还未达到法定成年年龄。如此年纪便位列六级猎手,是否过于离经叛道……”
“这位少年十七岁时展现的作为,已远超这废土世界中多数六级猎手一生所能达成的成就,”科林斯副首辅反驳道,“对于一位挽救数万生灵的英雄而言,以年龄为由限制其发展,无疑是陈旧观念的束缚。
“更何况,不久前,最高议会任命他为‘知识传承者’,赋予他指导新生代成员的职责,这已然证明他具备超越常人的价值,不应以常规眼光审视。”
瓦尔基里主任不再争辩。
因为赛博·雷诺的壮举实在震撼人心,若非亲眼目睹或亲耳聆听幸存者的叙述,恐怕她很难相信那是真实发生的。
如此一来,即便她心中仍存异议,面对其他派系代表时也显得底气不足。
“还有人持不同意见吗?”特伦森首辅再度询问。
庭内陷入沉默。
于是,特伦森提笔,在“议案草案”上记录下议会的意见,将其与搜寻队队长的报告一同封存。
随后,他拿起另外两份文件,沉声道:“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第二项议题,同样与赛博·雷诺相关。
“科技祭司认为,赛博在异能应用领域展现出超凡的理解力与创造力。他在最近危机中的表现,已达到异能大师的层次。
“祭司提议,邀请赛博以‘特别讲师’的身份,定期前往‘知识熔炉’,为专研异能运用的学生们授课,分享他的实战心得与战术构想。
“毕竟‘灰烬风暴’即将来临,异能者在前线对抗变异生物时的作用至关重要。祭司希望在灾难降临前,尽可能提升全体异能者的实战效能。”
知识熔炉坐落于新阿卡迪亚城郊,是废土联盟政府资助的教育机构,堪称异能者的精英学府,其影响力与几大生存营地并驾齐驱。在此求学的学员,无一不是兼具天赋与背景的佼佼者。
而熔炉内的讲师,不仅实力出众,且在特定领域——如异能研究、战术规划、生存技能等,均有深厚造诣。
至于废土联盟的科技祭司,则在知识熔炉中担任“荣誉校长”一职。
特伦森首辅稍作停顿,饮了一口滤罐中的清水,继续道:“尽管科技祭司是熔炉的荣誉校长,但他并非实际管理者。不少讲师,包括校长奥古斯特在内,对他的这一提议持有保留意见。
“他们认可赛博的天资与他在新阿卡迪亚危机中的英勇表现,但认为他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且仅处于第五异能觉醒阶段——而熔炉所有讲师中,最弱者亦已达第六觉醒阶段。
“加之异能应用学问繁复深奥,需要大量时间与精力潜心钻研。
“他们认为,赛博还需经过更多实战磨砺,积累丰富经验,方能胜任教导熔炉学员的重任。”
“十七岁的熔炉讲师,听起来确实有些离奇,”瓦尔基里主任淡然评价,“恐怕那些学员中,许多人的年龄都要大于他。”
科林斯副首辅则沉思片刻,目光锁定特伦森首辅,直言道:“赫尔曼阁下,让赛博担任知识熔炉的讲师……是否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萨沙副首的洞察力一如既往,”特伦森首辅颔首,“由于熔炉讲师享有丰厚的资源分配与崇高的社会地位,故其名额极其有限。
“特别是‘特别讲师’的头衔,更是荣誉与实力的象征。
“该职位目前有数位候选者觊觎,其中一人还是校长奥古斯特的侄子。若此职授予赛博,他们或许要等待多年才有新的竞争机会。”
“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倒也简单直接,”科林斯副首辅嘴角微扬,“待‘净化日’庆典结束后,安排赛博与那几位候选人公开对决,以异能应用能力一决胜负——胜者即获讲师之位,如此一来,无论输赢,他们都能心服口服。”
“萨沙副首的建议确实直截了当,但实施起来仍有难度,”特伦森首辅面色波澜不惊,“首要的是,我们必须征询科技祭司的意见。祭司大人身为废土世界的智慧领袖,若他坚持己见,执意推选赛博入熔炉,除最高议会与少数至高异能者外,无人能阻挠其意志。”
最高议会凌驾于众生之上,以秩序维护废土世界的平衡。
数位异能巨头各司其职,相互制衡;虽权柄甚重,却不可任意妄为,往往需遵循废土法则与既定程序行事。
这便是当前废土世界权力结构的顶层轮廓。
“我推测……倘若祭司大人对赛博的异能应用能力充满信心,他应当会欣然接受此议。”科林斯副首辅思考片刻,严肃地表态。
这些议会成员,不过是夹杂在异能者与残酷环境之间的凡人决策者。
他们既不愿触怒科技祭司,也不愿与知识熔炉的管理层交恶。在废土世界的生存法则下,他们力求在各方势力间寻找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