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地,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猛然截止,京城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就这么停了。
大雪停后,街道上空无一人。
不是因为别的,大雪已经足足淹没到了大人膝盖还要高的高度,甚至将近半身。
一个小孩子出门,恐怕很快就要被大雪给淹没了。
即便是身高体壮的成年人,恐怕行走的也十分艰难。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安然待在家里的。
例如朝堂众员,没有一个能够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各个都住在皇宫外围最近的栈当中,随时待命。
只要雪患一有什么新的动向,就要立马集合起来。
例如现在。
大雪初停,之前因为上朝而滞留的官员立刻开始重新活动起来。
即便雪停了,但被封住的道路,是不是掀起的狂风,扬起的雪粒,都成了进宫上朝的一大难题。
一众官员好不容易克制住此等艰难险阻,进宫后还要面对圣上的斥责。
一群酒囊饭桶,酒囊饭袋!皇帝正坐在龙椅之上,满脸都是难以压抑的愤怒,脸色气的涨红青筋暴起,根根胡子几乎都要竖立起来
朕养你们有什么用啊!平时一个比一个能争,能吵,真到大事临头了,一个个都在朕的殿前当缩头乌龟是不是?
都说话啊!平时一个个的,不是很能争,很能吵吗,说啊!
皇帝面红耳赤地发泄著自己心中的愤怒,但与此同时,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贵为当朝天子,深受百姓拥戴信赖,但真正的天灾来临……
他太无力了。
即便有心倾国库而出,力量微薄不足以支援九州不算,最重要的是,即便与足够的粮食,运输,岂不是一个大问题?
一片鸦雀无声。
而就在此时。
张知玉缓缓一步上前,脸上带着笃定无比的自信: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
皇上叹了口气,点点头示意张知玉开口。
张知玉缓缓道:父皇,儿臣在每年秋初收粮之际,都会进行一定量的收粮,毕竟自古以来天灾难料,万一有极寒天灾,正如此刻情形,随不能说完全应对,但至少可以献出儿臣的一点微薄之力,为天下苍生尽一份所能……
张知玉长篇阔论,说了半晌。
最后总共能拿出一百石粮食应急。
虽然运输成了当头难题,但至少可以解了京城的燃眉之急。
皇上终于勉强算是松了口气,颇为赞许地看了张知玉一眼,道:这一屋子的酒囊饭袋,总算有你能替朕分忧啊!
张知玉俯身,低眉顺眼:这是儿臣应该的。
……
四皇子放出私库存粮,救灾京城百姓。
此消息一出,街道上终于隐隐约约有了几分人影。
一个个捧著碗,虽然说不上饥瘦枯槁,但也都是精神不振。
这个时候老百姓都是挨过饿的,收成看老天,大雪一落,就已经有了防备,开始节衣缩食。
大雪下了三天也勒紧裤腰带三天,本来的日子就不丰沛,也不知道大雪带来的后患什么时候才能绝除,四皇子放出的粮食,无疑是推迟了丧钟的敲响。
即便那如同清水一般的米汤里有砂砾有稻草,老百姓一个个也甘之如饴,欣喜若狂。
总之暂时是饿不死了!
还要多谢四皇子啊!
但其他地方的光景,可就没这么好了。
要知道,京城可是一国之都,最繁华盛荣之地,老百姓手里的存粮都没有自信让他们敞开肚皮吃喝,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不算,连救济粮都要计划著吃。
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例如溪州。
溪州多猎户渔民,农户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整座城市的粮食来源,都是通过对外的贸易。
秋季来临,去年储备的存粮几近空虚,还未等到新一年的粮食运输,大雪已经封路至此。
老百姓已经去挖冰雪下的树根树皮去吃了。
县长家门口更是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
县长大人……
县长大人,您可是我们的父母官,您不能不管我们死活啊……
县长大人,求您救命啊,我家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县长大人……
张县长已经急的满嘴冒燎泡,这些天他连自己家里的粮食都做赈灾粮发出去了,夫人跟着他一起吃树皮,要是可以的话……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这帮百姓填肚子啊!
张县长狠狠蹭了一把脸,带着哭腔吼道:大家别急!我老张一天做溪州的地方官,就管一天大伙的肚子!
但是咱家里也实在没有余粮啊,不瞒大家说,我家上上下下这六口人,连院里的树皮也都要啃光了!
大家再宽容我老张一天……不,半天……
张县长说著说著,再也说不下去了,捂著脸痛哭起来。
他面前有白发老人,有饥瘦小儿,一双双充满希望和绝望的眼睛盯着他,盼望他能拿出粮食来,又知道他拿不出粮食来。
怎么办?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别说半天,别说一天,大雪一日不化,他就没有任何办法救济这些拥护他信赖他的百姓!
张县长真的快要疯了。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大家!城南粮行卖粮了!城南裕民粮行卖粮了!大家不用饿肚子了!都快去买粮食啊!
人群顿时沸腾,全都朝着城南方向一涌而去。
张县长的哭嚎一下子止住了,愣愣地望着人群远去的方向。
娘……娘!张县长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和他站在一起的老娘面前,抓着亲娘的裤脚问道:娘,他们说什么?!
老人颤抖着手:放粮……鱼米粮行卖粮食了!
什么?!张县长猛然被狂喜冲昏头脑:我们溪州,还有粮食可买?!
而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城镇。
金陵,燕州城,奉城,泰安……
有人放粮了,老百姓似乎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