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无措
最后,陈糯还是闻鹤年背着下山的。
她原本是想要他扶着自己就可以的,但是闻鹤年那难看到极致的脸色让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乖乖的趴在他的后背上。
他走的很沉稳,一步步的。
雪还在下,在看见那白花花的一片片时,陈糯忍不住伸出手,刚刚接了一点时,他的声音传来,“陈糯。”
警告性的声音。
陈糯立即将手放了下来,乖乖的趴在他身上。
他的脚步很快,背着她依旧轻松的到了山脚下。上了车后,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陈糯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个……那我应该怎么回复杨总?”
毕竟这是正事,闻鹤年也终于没有再沉默,眼睛看了她一眼后,说道,“你想要怎么回复就怎么回复。”
“设计图,是曼尔泄露的吗?”
“不知道。”
“她为什么突然到了茂业那边了?”
闻鹤年不说话了。
陈糯想,或许是不应该告诉自己的事情。
她咬了咬嘴唇,“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
这一次,他回答的倒是干脆,未了还加了一句,“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陈糯看了看他,最后,只能轻轻的哦了一声。
车子很快到了酒店。
向远已经在那里等着,在看见闻鹤年下车时,立即上前来,“闻总,谭总那边来了电话,他已经知道了图纸泄露的事情……”
闻鹤年的脸色顿时沉下,“叫所有人,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是。”
闻鹤年直接要往前面走,但是很快的,他想起了身后还跟着的那一个,转头,“你,回房间去,没什么事不要出来!”
陈糯一愣,随即点头,“我……知道了。”
闻鹤年没有再看她,直接往前面走。
陈糯就跟在后面,一瘸一拐的。
他先她一步进了电梯,陈糯就在那里等着,在电梯门再度打开时,她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薛宣昨天晚上的样子有点吓到了陈糯,因此看见她的时候,陈糯直接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看了看她后,低头,“薛……薛小姐。”
“你的脚怎么回事?”
薛宣的声音紧绷。
“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而已,没事。”
薛宣抿了抿嘴唇,“我扶你上去吧。”
陈糯现在有点怕她,正想要说不用时,薛宣已经直接上来,扶着她就走。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了?”
突然的话,让陈糯愣了一下。
转头时,却发现薛宣也并没有在看她,眼睛定定看着的,是电梯上的数字。
“这个项目对我来说,特别的重要,所以有的时候,我的反应会特别的激烈,陈糯,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没有雨伞的孩子,必须奔跑。”薛宣转头看着她,“我就是那个没有雨伞的孩子。”
——
之前,陈糯总觉得薛宣很是潇洒。
那样的性格,似乎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游刃有余,做什么事情都是干脆果断的。
但是今天陈糯才发现,原来这样的她,并不是与生俱来。
在这之前,她可能经过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她。
那天晚上,闻鹤年没有回来。
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都是如此。
陈糯知道他们在忙项目的事,这一次遭到泄露,代表着所有的事情都要推翻重来,而距离交标书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就在距离交标书还有一天时,杨绍康再一次联系了陈糯。
“陈小姐应该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承诺吧?”
“我……这段时间闻鹤年都在会议室里面,我什么都看不到,而且他们的设计图已经泄露了,这对你来说,不是够了吗?”
“设计图的事,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
杨绍康的话,让陈糯的心头一跳。
她还没有说什么时,杨绍康已经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拿了我的钱,却到现在还没有帮我办过一件事,对吗?”
陈糯咬了咬下唇,“是……”
“很好,我也不要求你做什么有难度的事情了,就一个,底价。”“你是说……”
“没错,你去看看闻鹤年这一次的底价是多少,只要你告诉我这个,就够了。”
“他要是改了呢?”
“那就得看看你的本事了陈小姐,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
话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连给陈糯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陈糯坐在床上,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后,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她直接前往他们的会议室。
里面的灯亮着,但却是静悄悄的一片。
陈糯也没找到向远或者安可,只能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答。
陈糯犹豫了一下后,将门推开。里面,只有闻鹤年。
他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的头发是一片凌乱,衬衣上也布满了褶皱,和平时一丝不苟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而在他对面放着的,是已经完成的,新的设计模型。
陈糯在看见那模型的时候,身体不由一震!
咋一眼看上去,和那天他们在山顶看下去的,那种自然和城市完美交接的感觉。
这一次的项目是集度假,酒店,医院,休闲馆于一身的项目,之前闻鹤年的选址是在靠近市区的地方,设计也极尽繁华美丽,但是这一次,却更加靠近大山,主楼后面还有一片空出来的地方,上面搭了一条山路,弯弯曲曲的,应该是通往山上。
陈糯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来,正想要摸一下那模型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这个很贵。”他的声音,让陈糯的身体不由一震,原本伸出的手也在那瞬间,缩了回来。
她转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睛里还是通红的一片,眼神极其平静。
“你们……完成了?”陈糯低声说道。
“算是。”
“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她的样子看上去,极其的兴奋。
闻鹤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在房间里面的吗?”
“我……我只是过来看看,既然已经完成了,你为什么不回房间睡觉?”
“怎么,我不在,你寂寞吗?”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陈糯见着,脸顿时一红,随即摇头,“当……当然不是!”
闻鹤年冷嗤了一声,将眼睛转开后,落在了面前的电脑上,“还有几组数据需要核算。”
陈糯看了他的电脑一眼,发现下面的总价,还是空白的。
“怎么,杨绍康让你来偷我的价格么?”
他的话,让陈糯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的手背在身后,“我……我会随便给他报一个的!”
“既然这样,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我就是参考一下,总不能差太多吧?”
“你还挺聪明的呢。”
闻鹤年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嘲讽,陈糯也不知道是夸奖自己还是其他。
她看了看他,“所以,我应该报多少合适?”
“你看着办好了,一百亿或者两百亿,都可以。”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的。
陈糯的眉头顿时皱起,“这差的也太多了吧?”
他不说话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将他们的这一场对话放在心上。
陈糯看了看他,只能转开话题,指着面前的模型,“这个……是那天我们去山上的时候,你想到的吗?”
“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他还是盯着自己的电脑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陈糯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问一下。”
“如果到时候他们不喜欢这个设计的话,责任你扛。”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陈糯瞪大了眼睛,“不……不是跟我没关系吗?为什么还要我扛?”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所以说,我真的……帮上了一点点的小忙是吗?”
闻鹤年从以前就知道的。
这个女人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顺着杆往上爬,于是,他又不说话了。
陈糯也不在意,只盯着那个模型看,“但是,真的很好看,是我喜欢的风格,等我以后老了,我也要住在这样的地方,院子里最好再种几棵果树,种点菜,自己吃还有送邻居,最好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以前在学校学的专业是园艺。”
那个时候,陈糯的成绩可不好。每一次做实验成绩都是最糟糕的那一个,还经常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理论课更是每一次都要拉着他,让他给自己恶补。
陈糯想着,情绪又有些低落了。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他正认真的盯着电脑看,核算着数据,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陈糯慢慢蹲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侧脸。
就好像以前,她无数次看的那样。
陈糯突然想,如果那时候,闻鹤瑶没有出事,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吗?
或许,已经结婚了?
那个时候他就跟她说过的,一毕业,就结婚。只是……
陈糯想着,眼眶又有些红了起来,她连忙低头,偷偷擦了一下。
闻鹤年转过头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的眉头顿时皱起,“怎么?”
“没,我就是……有点困了。”陈糯缓缓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等等。”
陈糯的脚步顿时停下,转头。
闻鹤年抽了一张纸出来,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递给她。
陈糯不懂。
“杨绍康要的东西。”
“这是……假的吧?”
“真的。”
“但是……”“给不给他,要怎么给,是你的事情。”闻鹤年将纸条直接塞在她的手上,“好好回去休息吧。”
陈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闻鹤年写的时候她也没有仔细看,此时出了电梯,陈糯正想要拆开看看时,却和迎面的一个人撞上。
徐曼尔。
陈糯的脚步顿时停下,也迅速地,将纸条藏在了自己身后。
徐曼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直接从她的身边走过!
“曼尔!”
陈糯忍不住开了口。
徐曼尔的脚步一顿,到底也还是停了下来,“有事么?”冰冷的声音。
“设计图,是你泄露的吗?”
徐曼尔原本是背对着她的,在听见她这句话时,终于转过头来,“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陈糯皱着眉头看她。
徐曼尔轻轻的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你有资格指责我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杨总之间的交易!闻鹤年对你那么好,你也还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人!不过,他也是活该!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真的是般配!”
“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是,又如何?”
徐曼尔的下巴扬了起来,高高在上的样子。
陈糯看着,脸色立即涨的通红!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爆出去,你的名誉也毁了!而且你之前和闻鹤年不是……”
“因为闻鹤年他活该!”徐曼尔冷笑了一声,“我说过,你们都会后悔的!迟早有一天,他闻鹤年也会跪在我的面前,求我给他一次机会!陈糯,你就看着吧!”
“将我送到郁金香那里的人,也是你吗?”陈糯的手握的更紧了。
徐曼尔轻轻的笑了一声,“对,是我,那里跟你很合适不是吗?就适合你这样的婊……”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
徐曼尔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陈糯,你居然敢打我?!”
陈糯的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着,但是眼神却异常坚定,“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好朋友!”
“去你的好朋友!”徐曼尔反手,狠狠的推了她一下!“你少在我的面前装这一套了!谁不知道你?高高在上的陈家小姐,男朋友还是商学院的才子,你多成功啊!你就是要所有的人都羡慕你!只要你掉两滴眼泪马上就有人帮你擦干净,弄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欠着你的一样!凭什么?你凭什么陈糯!”
徐曼尔的话一边说着,手指一边用力的戳在陈糯的肩膀上,陈糯只能一步步的向后退,在徐曼尔最后一个字符落下的时候,陈糯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徐曼尔冷笑了一声,“怎么,又要装可怜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的表情!让我只想要将你的嘴脸,全部撕碎!”
陈糯紧咬着嘴唇,“所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朋友,是吗?”
“没有!”
“那瑶瑶呢?”在提起闻鹤瑶的名字时,徐曼尔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但是很快的,她看向她,“什么意思?你想要说什么?”
“她的死,和唐城有没有关系?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她是因为你才去赴约的!陈糯,她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不是!”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也就是你这样厚脸皮的人才有脸站在闻鹤年的身边,你手上沾满的,可全部都是闻鹤瑶的血!”
“不是,不是!”
陈糯站了起来,想要将徐曼尔推开,手却反而被徐曼尔的抓住!
也是在那个时候,徐曼尔看见了她手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陈糯的脸色顿时一变,立即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藏在了身后。
“该不会是这一次项目闻鹤年的底价吧?他将这个也告诉你了?”
陈糯看了看她,转身就走!
徐曼尔立即跟在了她的身后,“陈糯,你给我站住!”
陈糯直接在走廊上跑起来!
那个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酒店的走廊上几乎空无一人,陈糯的脚还没有完全好透,此时更是传来一阵阵的剧痛,但是,她不敢停下来。
但是很快的,前面没有路了,陈糯正要将消防楼梯的门推开时,手被徐曼尔一把抓住!
“给我!”
徐曼尔的眼睛通红,那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魔鬼一样。陈糯用力的抓紧了手上的东西。
徐曼尔将她的手扯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猛地抬头,陈糯也正好将另一只手的东西,直接塞入了嘴巴!
“给我吐出来!”
徐曼尔立即去抠她的嘴唇,两人不断的推搡着,陈糯原本是靠在那门上的,在徐曼尔用力下,那门被一把推开!
陈糯没有站稳,整个人直接从上面翻了下去!
十六级的楼梯,陈糯的脑袋在上面撞了五下,她记得格外的清楚。
在她意识消失之间,她还努力的抬起眼睛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无边的黑暗,却很快将她吞没。徐曼尔就愣愣的站在那里。
她看见鲜血从陈糯的额头上不断的蔓延,流了一地……
救护车……救护车!
徐曼尔立即拿出手机来,颤抖的手指想要拨出电话,但是在那个时候,有一道声音无比清晰的响起。
让她就这样死掉吧。
她这样死掉,才是最好的。
她早就该死了!
三年前应该死去的人,就是她!
徐曼尔的动作停在了原地,在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后,转身就走!
很快的,她又想起了什么。
缓缓抬头,眼睛落在的地方,是走廊上的监控摄像。——
闻鹤年最后还是回了房间。
里面是漆黑的一片,暖气也没有开。
按照陈糯的习惯,就算不喜欢开灯睡觉,她也还是会给他留一盏灯的。
他的眉头不由皱起,将灯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闻鹤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往浴室走去,“陈糯?”
她也不在里面。
闻鹤年的脸色终于变了,转身就走!
“陈糯?陈糯!”
那个时候,连闻鹤年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是,他的声音,在轻轻的颤抖着。
尽管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但是那个时候他有一种……特别糟糕的感觉。他立即给她打电话。
通了,但是无人接听。
闻鹤年的眉头紧紧的皱着,酒店的长廊上,都是他的声音,“陈糯!”
向远和安可很快就被他通知到,酒店的负责人也被叫了起来,排查所有的监控摄像。
但是,所有的屏幕,都是一片漆黑。
视频,都被删除了。
闻鹤年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找,马上给我找!”
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
闻鹤年……要疯了。
他还记得,三年前也是这样。
一夜之间,她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抹掉,他找不到她,见不到她。就好像她的存在,只是他的一个想象而已。
三年了……
她怎么还敢!?
还敢就这样从他的眼前消失!
闻鹤年站在房间里,脸色紧绷,心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抽离着。
一旦那东西完全抽离,可能他心里所有的东西,都会崩塌。
闻鹤年突然想,他应该告诉她的。
那个设计,就是因为她才有的。
如果不是她,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件事情。
还有那条山路,通往的地方就是他们那天去的那个地方。
那个什么都没有,却曾……有过她的地方。
更甚至,他开始后悔为什么那个卖花圈的婆婆说,给他的女朋友买一个的时候,他没有答应。
她戴上……一定会很好看的。
“闻总!找到了!”
就在这时,向远冲了进来,“就在楼梯……”
他的话还没说完,闻鹤年已经冲了出去!
楼梯……
这个蠢女人在楼梯做什么!?
她知道所有的人找她都要找疯了吗?!
见了她,他一定要狠狠的骂她一顿!
不对,就应该将她关起来,将她绑起来带在身边,这样她才会安分!
但是,闻鹤年这些想法在看见她的时候,全部消失。
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动。他就愣愣的站在楼梯间,看着下面的人将她扶起,有人在拨打电话,有人喊着找医生。
他们的嘴巴在不断的动着,但是闻鹤年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他看见的,只有她那苍白的脸色,还有地上那一滩已经有些干涸的血。
慌张中,似乎有人撞了他一下。
也是在那个时候,闻鹤年终于醒了过来!
他直接冲了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糯糯……”
他的声音颤抖着,里面是一片的……惊慌失措。
那个冷静沉着的,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不动声色的闻总在那个时候,脸上和声音里,都是无尽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