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光是康雯，顾四和律师两个人眼中都是震惊。
毕竟陆远山这看上去肺都快要咳出来的样子，突然这么大声的说话，还真是蛮震撼的。
全场怕也只有陆远山神色如常了。
仔细来说，倒也算不上如常，他那布满了皱纹的脸上红的有些发紫，是刚才咳嗽憋出来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康雯，又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道，“阿雯，都这把年纪了，还离什么婚？别闹了。”
最后三个字，带着冗长的叹息，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宠溺。
康雯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具体无法形容，有悲伤，有愤怒，有恨……甚至还有可怜。
但唯一没有的，是爱。
年轻的时候是否爱过，康雯已经无从得知，那些感觉早已经消逝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
她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不爱陆远山了。
一丝一毫，都不爱了……
若不是因为陆少珩，可能他们之间再不可能有丝毫的牵扯。
“你觉得我在闹？哼，也罢。这么多年，你从没正视过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把字签了吧，这么多年了，到了最后别弄的这么难看。”
康雯平静的开口，方才的怒火也被消磨了一大半。
她对陆少珩的恨，这辈子都不会消除。
只不过是瞧着他这风烛残年的样子，心里懒得跟他计较罢了。
陆远山从康雯的语气中听出了绝望……
他知道，按照康雯的性子，一旦离了这婚，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说不清的。
年轻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心口发紧，呼吸不畅。
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一心想要逃离，还在外面有了个小家。
如今老了，他忽然发现，所有都可以离开，就连儿女他都不牵挂，可惟独康雯这个原配……
他希望在往后余下的生命里，她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
别说康雯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难道说老了之后才恍然发现自己最爱的人其实就是康雯？
不……他知道，那跟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或许，是一种感情吧？
类似亲情，却不是深爱。
“不，我不离。”他垂下眼帘，重复着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说出的一句话。
康雯无语的叹气。
“神医不会给珩儿医治了，你不必这样。”
“跟珩儿无关。”陆远山再摇头，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阿雯，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离婚不行。”
康雯喟叹一声，看了一眼跟前的律师，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对顾四说道，“你先带律师去喝口茶吧，也说累了。”
“是。”顾四立刻会意，转身就带着律师离开了。
超过六十平的厅内，转眼就剩下康雯和陆远山这对冤家相对而坐。
许久之后，康雯才无奈的开口，“老头子，我们也不年轻了，那种吵吵闹闹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想清静几年。”
陆远山听的皱眉，“俞晚晴跟珹儿已经走了，谁还能跟你吵？阿雯，我说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离婚不可能。”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固执。”康雯摇了摇头，语气逐渐变得无奈起来，“只要是你的决定，你认为是对的，谁也无法改变。”
“那你呢？我现在已经回来了，外面的一切都断了，我也不可能让珹儿回来了，你还不满足？”陆远山也不懂康雯到底在执拗些什么。
他总以为，自己和别的女人断了，所有的就都能回到原位。
可惜这些根本就不是康雯想要的。
若是放在从前，她一定跟他大吵大闹，争出个是非对错来。
可如今……
也许是老了吧，没力气再去吵了。
吵了这么多年，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幡然醒悟过来，吵来吵去根本没什么意思。
“我有什么可满足的……”她苦涩一笑，微微的摇着头，“这么多年来，你从未懂过我。”
“你要我怎么懂你？阿雯，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这段婚姻不光是我们两个的，更是两个家族的！”陆远山在提醒她。
康雯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太愚蠢了。
竟然留在这样的人身边这么多年……
在他的心里，别说什么俞晚晴跟陆珹了，她和陆少珩同样不重要，最重要的怕是永远只有家族吧？
也罢也罢，再说下去，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你不同意离婚，那就先分居吧。”康雯已经不想面对他了，丢下这么一句便起了身，打算离去。
陆远山看着她走出去两步，猛的开口叫住她，“阿雯！你真的不肯留下？！”
“是，我现在看到你，只剩下厌恶。我没有办法跟一个讨厌的人生活下去了。陆远山，我们早就缘尽了，又何必拴住彼此呢？”
给陆远山留下了毕生的痛楚后，康雯决然拂袖而去。
陆远山独自一人坐在厅内，脑子里不断回荡康雯方才的那句，一个讨厌的人，厌恶……
她对他，也只剩下这些形容词了吗？
胸口一阵血气上涌，陆远山只觉得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就这样咳了出来！
康雯走出别墅，还听到身后传来顾四的呐喊，“老爷！”
她脚步猛然间顿住。
但也只有片刻，她便重新迈开了坚定的步伐，骄傲离去。
都，与她无关了。
——
在康雯回去之前，偷听的佣人就已经火速的飞奔到了苏苒跟前，把听到的所有都转述了一遍。
苏苒默默的抱着手中的水杯，眸光微微有些闪烁。
看来，妈是真的放下了啊……
这样也好，往后这漫长的余生，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深思中，跟前忽然传来陆少珩那低迷的声线。
“在想什么？”
苏苒闻言，方才抬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陆少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从楼梯的转角处走下来。
他步伐从容，透着几分贵气与优雅，好似天神降临一般，一下子闯入了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