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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从实验室回来,忙完回家,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叶里亚斯温柔地躺在床上看书,身上换了睡衣,显然也是洗漱好了过来的。
白苏愣了下,还没从叶里亚斯和陆廷宴轮班“侍寝”的规则里适应过来。
她掀开被子滚进了他的怀里。
叶里亚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嗯?怎么了?”
他身上的味道冷冽,带着好闻的雪松香气。
很淡,却让人很舒服。
白苏心疼地抱住他,“叶里亚斯……”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哑然。
叶里亚斯确定她的情绪确实很低落,开始释放出安抚信息素,像是团小孩一样用被子将她后背团住,揽入自己怀里。
白苏安心地埋在他的怀里。
叶里亚斯帮她掖好被子,又帮她整理好头发,确保他的手不会压到她的头发,这才放松地揉了揉她的耳朵根,顺着兔耳朵往后,轻柔地按摩她的小脑袋。
小兔子最喜欢被人揉这几个地方了。
果不其然,白苏舒服地哼唧一声,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
叶里亚斯弯了弯唇角:“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在研究室受委屈了?”
白苏摇了摇头:“不是,我在研究室听别人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过往。”
叶里亚斯眸色微闪,又继续安抚小兔子,“这样啊。”
也不枉他七弯八拐地找机会把人送进研究室。
小兔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察觉异常:“他们把你以前的事都告诉我了……”
“我觉得有点难过,好像一直都是你们在保护我,照顾我,不停地迁就我。但我对你们的了解和关心却很少……”
叶里亚斯只觉得她的想法可爱又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的声音不自觉喑哑了几分:“傻瓜,你是我的妻主,照顾你保护你,都是我的责任,因为很爱你,所以这些都是我们自愿做的。”
白苏固执摇头:“在生理上,你们是雄性,所以习惯性地保护我。”
“但在感情上,我们是平等的,我也会心疼你们,想要保护你们,照顾你们,帮你们分担一些情绪。”
叶里亚斯怔然,胸口有什么情绪在胡乱冲撞,让他酸涩,无所适从。
怎么会有雌性说出和雄性是平等的这样的话呢……
叶里亚斯几乎要控制不住心底汹涌的爱意,想要将她捆绑进自己的蛛网里,只有他一个人占有。
他的蛛丝悄无声息地顺着她宽松的睡衣钻进去,缠绕住了她的脖子,胸口,手腕,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按进自己怀里。
蛛丝共感,当他感受到蛛丝里她身上的情绪时,手上的动作骤然怔住。
某些尘封的记忆也渐渐涌上脑海。
他其实很少去回忆年少时的时光。
他自出生起,就凭着超高的天赋成为了整个家族的荣耀。
其他的孩子出生甚至可能没有精神力,但他一出生就已经是三级精神力的孩子了。
五岁时,他就已经能够熟练进入到兽化状态,并且平衡控制兽化状态。
同龄类的白蛛兽人至少需要十五岁才能够用前足的手术刀灵活地解剖极为微小的东西,用镊子打结,他六岁就能够做到了。
整个兰顿家族里,他无疑就是那颗最闪耀的星星,所有人都对他予以厚望,将他当做未来兰顿家族的继承人。
“叶里亚斯那孩子漂亮又聪慧,真是兽神的恩赐。”
“他继承了他爷爷的天赋,别说在兰顿家族了,放眼整个医学界,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了。”
“他竟然五岁就领悟了伴生技能,七岁获得了1技能!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这样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很聪明的,就算不从医,做任何行业都会成功,成为业界翘楚。”
诸如此类的话,他听了无数句。
从小到大,他总是能够完美地完成所有学科,并且成为家族所有孩子的榜样。
但那些赞美的话,不知何时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是叶里亚斯呀,肯定一天就能学会。”
“他每一门都考S,不是很正常吗?”
“他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所有雌性都梦寐以求想要当他的妻主。”
所有的赞美都带着重量,在二十岁那年,化作压垮了他的一座大山。
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手术,却因为他的失误,导致妹妹死在了手术台上。
在那场手术之前,他已经连续做了三台手术,精神也已经很疲惫了。
但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他还是站上了手术台。
妹妹的心跳停止那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整个世界在那一刻也突然静止。
这样简单的手术,他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他无法承受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了妹妹,但彻底压垮他的,是周围人的质疑和眼神的变化。
“他是叶里亚斯,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手术上失误?”
“不可能呀,这种失误连我儿子都不会犯,他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可怜他妹妹,天赋这样好,多活泼开朗的小雌性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他故意的?”
“啊……你别瞎说啊!这种事情乱说不得的。”
“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失误?我怀疑他是害怕他爷爷把兰顿家族继承人的位置给他妹妹。”
“越说越有道理哦。”
“真看不出来啊,什么狗屁天才,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敢谋杀!”
“好恐怖啊这个孩子,难怪平常就总是一副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性格扭曲的嘞!”
“我可得让我家孩子离他远一点,万一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也被悄无声息害死了!”
“真是家族败类,什么狗屁天才,我们真是看走眼了!”
他不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夕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妹妹的死和旁人的猜忌接踵而至。
他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除了参加白家宴会时被下药暗算,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
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着床帘,不敢见人,也不敢见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外面的世界和恶意隔绝开。
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族人的制裁。
弗拉和麦考夫两个爷爷带着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来他家,要求他爷爷把人交出来。
他们怀疑他故意在手术台上动手脚,害死了家族雌性。
这些族里看着他长大的爷爷们,从小到大将他捧在手心里疼,永远都是一副慈爱笑眯眯的样子,哪怕他淘气揪他们胡子,他们也不会生气。
但那天,他们却用冰冷的眼神审视着他,陌生得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叶里亚斯受了刺激,连他自己都开始精神恍惚,怀疑是不是他的心里真的藏了阴暗的角落,真的嫉妒妹妹,所以才不受控制地害死了她。
他的亲爷爷一手保下了他,将他送出家族。
爷爷说,他缺少历练,让他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等什么时候心结解开了,再回家。
他在外面颠沛流离多年,辜负了爷爷的期望,不仅没能解开心结,也没勇气面对家人,更不敢主动和爷爷联系。
再次回到帝都,收到的密报却是爷爷的死讯。
而爷爷生前的最后一个研究项目也变成了别人的,研究人员的名单上,也没有了他的名字。
世界何其残忍。
好在,爷爷给他留下了最珍贵的一个礼物。
叶里亚斯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亲了亲怀里已经睡熟的白苏。
其实白苏一开始教他处理食材,逼他用刀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她以为是她每天逼着他用刀去解剖食材,才让他重新适应手术刀,其实不是的。
是她的态度,让他慢慢释怀。
和她学做菜的那段时间,他第一次感受到放松。
她会一遍一遍地嫌弃他:“你怎么这么笨啊?”
“竟然连罗氏虾和基围虾都分不清楚!”
“叶里亚斯,你太笨了,出去千万不要说是我的徒弟。”
弹幕也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嘲笑他:哈哈哈哈原来叶里亚斯医生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终于找到了我和叶里亚斯医生的共同点。
待在白苏身边,他的笨是被允许的。
他可以是学了五六遍都不会单手打鸡蛋的笨比。
可以是永远煎不出完整鱼背的手残。
更可以是把豆腐煎成一锅豆腐渣的厨房杀手。
白苏的存在让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是个不完美的人。
她甚至会无意识地一遍一遍提醒他,他是一个并不完美的人。
她身体力行地告诉他,犯错是可以被原谅的,学不会是允许存在的。
他渐渐接受并习惯了自己的失误和犯错。
这才是他真正解开心结的原因。
她就像一个小太阳,浑身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怎么会让人不怜爱她呢。
叶里亚斯将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兔子抱得更紧,闭上眼睛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小兔子不舒服地嘟囔了两声,手无意识地在他后背安抚:“没事的叶里亚斯……不要……难过……”
傻瓜,早就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