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妩小脑袋飞快转动,用仅有的理智,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这才倾身向前靠近那名宫女,“姐姐,你别磕头呀,都流血了。”
上妩想要扶起来她,怎奈何双手都被三七禁锢着。
故而转头吩咐了旁边之人一句,“三七你快将姐姐扶起来。”
“奴婢身份卑微,称不起贵人一声姐姐,还望贵人给奴婢一条活路。”
宫女知晓,这酒水若是撒了,苍玹的风调雨顺也会受到波及。
世间无神明,自是不会真的应验吉凶,但重在在坐之人都信奉神明。
她知晓眼前贵人因着一曲十面埋伏,得了帝后青睐,求她救命是为上举。
三七不想管此事,但小姑娘都发话了,他自是不好再装作不知情,
“起来吧,你冲撞了我家姑娘,然,我家姑娘心善,恕你无罪。”
很快,他眼眸微眯,脸上寒光乍现,嘴角微扬,语气中尽是讽刺,
“至于别的,你莫不是求错了人?若想活命,倒不如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的强。”
三七并未觉得这名宫女心思深沉,毕竟她也是为了活命,才会求上妩开恩的。
但对于在场众人让他家小姑娘饮酒一事,多有怨言。
还求神拜佛,风调雨顺呢?
这么能,咋不上天?
说不定天上真的有神明,会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呢?
这里华丽万千,觥筹交错,但不知身在边关的将士如何严防死守呢?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权者,乐在其中,而食君之禄的忠勇之士,皆是浮尘。
一将终成万骨枯,不是没有根据。
只是代价太大了,这条道终是一条血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听候封赏亦是万中之幸。
但若回不来,成了培育后起之秀的白骨一堆,当何如?
君侯将相徒手一个旨意,却要搭上那么多将士的血肉之躯,扞卫所谓的疆土故国。
何其可悲,亦是何其可笑?
世家权贵无需拼命,便能唾手可得一切权利与官位。
哪怕官拜三品,乃至往上更高的品阶,易如反掌。
而寒门子弟抱着一本书苦读数载,也得不到朝廷一官半职。
反而备受磋磨,世家公子一个不如意,便随意将他们践踏到骨子里。
而商贾贱民则更次之,他们身在最底层,连闲散小官都可唾弃他们。
但却从未反思过,朝廷年年征粮,是他们口中的商贾出粮最多。
朝中年年征兵,是他们口中的贱民拉去充数的最多。
这就是腐朽不堪的王朝,三七为生活在这里的人默哀,他们活的艰难又隐忍。
三七在想,若哪一日苍玹亡了,是不是这些个在坐之人都会埋怨神明无道?
将苍玹兴衰都寄托在神明头上,真的是对吗?
而将天生邪骨的名头安在上妩身上又对吗?
当初,上妩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一个婴孩能懂得了什么?
难道不是在经历了抛弃、背叛、欺辱、咒骂过后,才抹去她心中所有清明,造就出来所谓的妖姬祸事?
都说道法自然,因果轮回,皆有定数。
那些人怎么对上妩的,想必日后上妩会一一清算。
也不枉费国师灵犀子一席肺腑之言。
三七将一切看的透彻,只是他并不会言之于口,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服他的话。
那名宫女被看破心思,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但她还是不停的磕头,不知疲惫,似是魔怔般。
而场内一众人在听罢三七的话后,面色多少有些阴沉。
心里皆是对摄政王府内教养出来的侍卫的埋怨之意。
他们不曾想到,一个毛头小子,甚至可能都没有品阶,竟敢随意亵渎神明。
奈何渊帝不发话,他们自是不敢多言。
此刻,渊帝渊后哪里还有功夫理会殿内众人的心思,他们两人的心都扑在上妩身上。
刚才看着上妩哭,他们跟着紧张,如今看着小姑娘关心起来一个犯了错的宫女。
反而觉得大惊小怪了,小姑娘果然都是喜欢闹腾的。
瞧着上妩这般姿态,渊后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欣慰,看来萧长逸将她的阿妩养的很好。
否则,也不会保留她一颗清澈的心性。
萧长逸从不会在物质上亏待过上妩,但要说他将上妩养的好,纯粹是渊后自己这么想的。
上妩一颗心性,皆是三七无尽的陪伴里娇养出来的。
要说萧长逸教会了小姑娘什么,那也只能说,他给了小姑娘一颗腹黑阴鸷的心。
教会了她权谋算计,教会了她纵横天下,一招制敌。
这样的上妩固然好,可惜她终是萧长逸手中的一颗棋子,且还是不能舍弃的棋子。
没有自由,一生都活在束缚里,爱恨嗔痴于她而言,就如同一场镜花水月。
虽然终有消失的一日,可带来的痛彻心扉之感,只会越演越烈。
折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说走到最后的上妩还有什么,或许只剩下一身杀戮,满身孽债。
在三七不察之际,上妩一把挣开他的大掌,往前爬去。
像极了小猫崽,不过两步之远的距离,她就来到宫女身侧。
睁着一双稚嫩,却又不失灵动的眼睛,看着眼前宫女卑微如尘。
上妩被酒劲冲昏了头脑,她也就放纵本心,
“姐姐,莫要再给阿妩磕头了,明明不是你的错,是它的错,阿妩都看见了。”
说话之间,上妩摸上那宫女的右手,胡乱摸索了一会,竟然从那宫女手臂上拔出一根银针。
银针极细,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三七见上妩观察入微,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上妩自从服用了灵蟒蛇胆,恢复了其余几感后,她的五感异于常人,敏感的不像话。
估计是小姑娘早就看清了来龙去脉,又借着如今的酒劲,将此事摆在明面上。
很快,耳畔又传来小姑娘稚嫩的声音。
“阿妩找到了,是银针作怪,阿妩看到那位姐姐将银针射入姐姐体内,所以姐姐才没有端稳托盘。”
此话一出,身后那名还未来得及献酒的宫女当场跪地,嘴中狡辩,“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先前一个劲儿求饶的宫女,在见到那枚银针后,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人算计了。
她本是心细之人,做事从不会毛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