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县共有四街道、九镇,十八乡。
其中最繁华的自然是位于城区的四街道,其次便是煤炭大镇窑岭镇、家具大镇东乡镇。
剩下其余各乡镇,大多无甚特殊。
不过,全县最穷最苦的地方,便是狼山乡了。
狼山,顾名思义,正儿八经的山区,据说五、六十年代,还有大量狼群出没。后来,在某年饥荒时,被县武装部带队,几百民兵带着各式步枪冲锋枪上山,剿了几回,这狼群才逐渐在山里绝了迹。
但这狼山的地名,却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狼山乡距离县城有三十公里,有一辆中巴车来回狼山乡和县城。早上六、七点,从狼山乡出发,车程两个多小时。抵达县城后,待上满,便返程狼山。然后狼山上,继续往县城,每天两个来回。
除了这趟车,其余的时候,乡民们想要出山,大半都依靠的是摩托车。骑摩托比搭中巴要快上半个多小时。
彭铭川在狼山待过三年,作为他初出社会的那段日子,记忆极为深刻。
九点多的时候,彭铭川便带着两个包出现在了车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辆灰黄色的老式中巴车,看着车子前挡风前挂着的那块毛笔写的狼山二字的纸板,唏嘘了一下,便直接上了车。
买票的大姐,还是一头黄色的烫染发,画的细细的眉毛,在那圆盘脸上特别的明显。
看了一眼上车来的彭铭川,大姐大声道:“去狼山的啊!”
“嗯!狼山。”彭铭川应了一声,看了看车内,车上人还不多,但其中有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头发的中年男子,让他眼睛微微一亮。
一切果然没有任何变化,对方还是和他同一班车,那么接下来,他在狼山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就有机会实现了。
不过,这个时候,对方并不认识他,所以彭铭川也没有打招呼,而是自顾自地找个位置坐下。
见得彭铭川没上错车,大姐便也不再留意,继续嗑着瓜子,虽然狼山穷,但偶尔还是有些其他人去的。
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乡民上来,过了大半个小时,等得车厢里都挤满了人,大姐这才朝着对面的小商店扯开嗓子喊了一句:“满了。”
瘦瘦条条的司机,穿着那件爆了皮的旧皮衣提着个发黄的大塑料水壶从店里走了出来,扯开车门,跳上座位,插进钥匙,启动车子。
“轰隆隆”的,中巴车冒着黑烟,如同一头老牛一般,驶出车站,朝着狼山而去。
黄头发的大姐,挤在人群里,接钱撕票,一气呵成:“买票了买票了啊......”
车子驶出城区,半个多小时后,便开始上山了,带着“吱吱呀呀”的各种杂声,摇摇晃晃地艰难爬行在山路之上。
彭铭川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摇摇晃晃的风景,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不,就这一年。
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了前边一个熟悉的陡坡的时候,彭铭川心头一动,到了!
抬了抬头,定了定神,朝着前边喊道:“师傅,上坡了,稳住啊。”
他这一嗓子,把昏昏欲睡的乡民们一下吼醒了,都转过头来,瞪着他。
这开了十几年的老师傅了,还要你这个外地人提醒?
不过旋即又恍然,这外地人头回坐这样的山路,紧张也是正常的。
只有那正打着盹被吵醒的售票大姐瞪了彭铭川一眼,恼火地道:“瞎嚷嚷啥,吵人睡觉!”
这话音还没落,便只听得,原本发出“唝唝唝”的沉闷声音带着一车人慢慢爬山的发动机,突然“喀拉”一声,熄了火。
众人一愣,旋即便感受到了车子旋即倒退,然后速度快了起来,滑坡了。
齐齐的一声惊叫。
好在师傅反应快,一脚刹车踩得“吱吱”响,车子堪堪地稳住。
“下车下车,所有人下车。”早有准备的彭铭川跳起身来,从人群中,伸手一把拉住车门扯开,便催着大家伙赶紧下车。
这众人还惊疑地犹犹豫豫,那边司机也大吼了起来:“下车,都快下去。”
众人这才一窝蜂地挤下了车。
彭铭川是走在最前边的,跳下车,便往旁边的沟沟里跑,快速地从沟里抱了两块大石头上来,跑到车轮处,将前后轮都用石头塞住,这才松了口气。
抹了把汗,对着死死踩着刹车的司机喊道:“塞住了,你松松刹车试试。”
那司机这才慢慢的松了松刹车,感觉车子晃了晃之后,没有继续倒退,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拉死了手刹跳下车来,站在车下,看着已经快到山崖边的后轮,又看了看旁边乌泱泱的人群,脸上露出了后怕的神色。
伸手摸出一根红塔山,抽出火柴刮了两下,才颤颤巍巍地点着,用力地吸了两口,又长长地呼了出来,才彻底地镇定了下来。
看了看旁边的彭铭川,掏出烟走过来,递过一根,道:“来,抽个烟。”
“谢了,不太会。”彭铭川笑着摇了摇手。
见得彭铭川不抽,司机也不介意,把烟插了回去,看着眼前的车,感叹道:“十几年的老车了,早该换了。”
“那是,得换了。”彭铭川点头道。
旁边那黄头发的售票大姐凑过来,道:“咋办?能修不?”
“修个屁,早说要买新车,总舍不得。”司机狠狠瞪了大姐一眼。
大姐眼睛瞪圆,想要发火,但看着司机那恶狠狠的表情,终于缩了缩脖子,咬牙道:“买就买嘛,发什么火。”
“今天对不住了啊,车子坏了跑不动了,辛苦大家走下路,只有两三里路了。”司机朝着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虽然不愿,但想着刚才吓人的场景,也只能是各自背着行李,往上头走了。
彭铭川倒是早有准备,双肩包背着,手里的大提包也是有肩带的,斜斜挎着,也不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