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峰原看着眼前身量才到他肩头的小娘子,难以置信的摇头:“天下已有陈规,男主外,女主内。世俗对女子历来有偏见,如今你能以女子之身,顺利登得郡守之位,一是你借了鲁王强权。二是离仙郡经历匪祸,此地的世家贵胄,豪富乡绅,皆已命断,再无强权之人能冒出头来,与你相抗衡。你如今的顺利,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若你以后还想继续扩大自己的势力,就凭你是女子,便难如登天!”

    “世道已乱,正是废除陈规的大好时机,万事开头难,本府君都以女身登了郡守位,成了大济第一位女官,最难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又岂会再惧以后的艰难险阻?大济的第一位天子,不也是九品小吏出身,他起势前,谁又能信他可夺得天下?”林知皇一挥袖袍,朱红色的袖摆翻起如血的浪潮。

    梁峰原生于将门,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护国佑民,定国安邦,济弱锄强。

    随着他‘将帅’资质以及‘武学’天赋的展露,家族中的长辈们欣喜若狂,族中各项资源,便源源不断的向他倾斜而来。

    而这之后,年岁渐长的梁峰原,接触到了很多他以前不曾接触过,更不曾了解过的东西。他们梁氏士族,远没他想象的那般清明廉洁。世家大族,排场大,又有许多附庸的门人以及奴仆需要供养,这些东西,都离不开财。

    财又从何来?正规所得,杯水车薪。于是,偏门的取财手段,便层出不穷,都由族中的旁支去做,而这些钱财的来源,都建立在盘剥当地百姓的利益之上。这并不是他们梁氏一家这般作为额,大济的世家,原来皆都如此,而梁氏,与其他世家一比,竟当真只能用清廉来形容。

    而他们梁氏所忠之君,衍州渝川王,更是最大的那个盘剥百姓之人。

    梁峰原将目光跳出衍州,去看整个大济,他发现,也没什么不同。

    世家当道,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朝廷,就是为首的那个欺压百姓的‘强’,这样的天子,这样的朝廷,待他以后长成,入朝为将,到底是在护国佑民,济弱锄强,还是在为强权‘爪牙’,助其凌弱?这与他的信念,完全背道而驰。

    于是,梁峰原选择了做一闲人,他不想为大济的‘将’,更不想成为支撑这腐朽朝廷的‘将。

    然而,他没有可说不的资格。

    梁峰原为家中嫡脉,他从出生起,便肩负着振兴延续家族荣誉的使命,族中长辈更是费尽心力的栽培与他,他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违背家中安排,就是不忠不孝。又哪来反抗家族的资格?甚至有时午夜梦回,他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委实乃对家不忠,对君不臣的奸佞之徒。

    这种矛盾,让梁峰原的内心,日夜煎熬。

    渐渐的,梁峰原不愿再过多的展露自己的才能,并借由求学的借口,离开家族,前往盛京,欺瞒家里,做了看似上进,实则却在最繁华之地逃避的沉寂之人。

    梁峰原定定的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女子,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

    “为何用如此眼神看本府君?”林知皇见梁峰原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东西,出声问道。

    梁峰原目光荒芜的垂眸看着眼前的明丽女子,眸中是难以掩藏的沉寂之色:“大济皇室中人,耽与享乐,卖官鬻爵,相互倾轧内斗,而士族又把持朝政,横征暴敛,致使世道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