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强和田庆对视了一眼,小心地凑上前去,闻了闻洞里的味道,又看了看附近几个模糊的脚印,两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周氏不明所以,在一旁问道:“他爹,咋了?这是个兔子洞?”
田大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腰来。
“这是个黄皮子窝,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
他和田庆有丰富的打猎经验,判断一个地洞里住着什么动物还是轻而易举的。
“啥!?”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惊讶万分。
荷花乍一听也吓了一跳,她知道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前世她在东北农村长大,可没少听说关于黄皮子的各种神神叨叨的传说。
可是想了想,她也想明白了不少事。
刚住进来的时候,自家宅院外头时不时会有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雪地上的爪印,那时候她就猜到后山肯定有什么野兽,只是没想到会是黄鼠狼。
还有,她家在后山住了这一年半,家里粮食和各种吃食那么多,却几乎没有被老鼠偷吃过,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家风水好不招耗子,现在想想,说不准就是黄鼠狼的功劳。
要知道东北的大耗子可是很凶的,她家连只猫都没养,居然没有耗子,十有八九是沾了黄鼠狼的光。
虽然农村很多人都认为黄鼠狼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黄鼠狼会偷鸡吃,但是荷花知道,其实黄鼠狼应该算是益兽,它的主要食物是老鼠之类的小型啮齿类动物,还会抓鱼抓蛇,或者吃蛤蟆和鸟蛋之类的,只有在食物紧缺的时候,才会去偷鸡吃。
比如荷花家也养鸡,可是这一年多却从来没有被黄鼠狼祸害过。荷花猜测,可能是因为后山生态环境好,黄鼠狼食物充足,自然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咬人家的鸡。
在东北农村,关于黄皮子的说法和禁忌可是很多的,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听着黄皮子和狐狸精之类的恐怖传说长大的,所以对这些动物都有几分忌惮。
正在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周氏忽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冲洞口磕起头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黄大仙,我们不知道您住在这里,冒犯了大仙,求您大人有大量……”
翠花哭笑不得,赶紧上前要拉她:“娘,这是干啥啊?”
荷花也觉得周氏这样有些不可理喻,不就是一个黄鼠狼洞么,为啥要磕头还要道歉啊?
向来温和的周氏这次却翻了脸,一把推开翠花:“你小孩子家懂什么?黄大仙哪是能轻易得罪的?”
说着又双手合十地继续念叨:“回去我给您供个牌位,给您烧香上供,求大仙千万别怪罪我们……”
荷花无奈地看着周氏虔诚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说啥才好。
更让她惊讶的时候,周围的一群大小爷们,似乎没有一个觉得周氏这种行为荒唐好笑似的,都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荷花甚至看见田三金嘴里也在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荷花算是彻底无奈了,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古代人的愚昧无知。
可是没办法,谁叫周氏是她的亲娘呢?她能说啥?难道要拿一套科学理论跟他们解释?
荷花觉得,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估计在众人眼里,她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既然扒出了黄皮子洞,这片草窝子就不能再清了,大家把周围已经割完的杂草清理了一下,给黄皮子洞恢复原状,又自觉地在周围留出一片空地。
这一点,荷花倒是可以接受,她是比较尊重生态环境的,反正自家后山这么大一片地方,给这一窝黄鼠狼留出来一小块地方也没什么,看家人这个样子,肯定是不会对这一窝黄鼠狼赶尽杀绝的。
可是周氏一回到家,就急慌慌地让田大强找块木板,让荷花赶紧写上黄仙牌位,又在仓房角落里摆了个小桌子,恭恭敬敬地把牌位供上,这一点荷花就接受无能了。
周氏还真的要供那个什么黄仙啊?
荷花看着周氏找了个大碗,在里面放上五谷杂粮,又叫杏花去村长家借一把香回来,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忍住了。
她也知道,东北农村有供奉保家仙的习惯,可是她完全想不到,自家也要供啊!
再看田大强和梅花等人的态度,似乎也觉得这是应该的,翠花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反对,荷花见翠花都没吱声儿,自己就更提不起劝说的精神了。
但是,周氏让荷花去找胡六姑,问问供奉保家仙的注意事项的时候,荷花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她是不管了。
再说,她也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说这么一大家子满脑子农村封建思想的亲人。
荷花只写了个牌位,便对周氏供奉保家仙的事情不闻不问了,周氏没办法,还是等杏花回来,让杏花去找胡六姑,几经折腾,才把供奉保家仙的事情弄好。
从此,仓房的角落里便多了一个木板的牌位,每到初一十五和各个节日,周氏便会去恭敬地上香摆供,请求黄大仙保佑全家人。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在后山上发现了那么一个黄鼠狼窝。
荷花每次想到这件事,总觉得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清个草窝子,也能给家里招个神仙来,这算什么事儿啊!
*
东北的三伏天虽然不如其他地区那么热,但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段时间如果没什么事儿,大家都尽量避免出门,毕竟大热的天,在家里睡个午觉,吃点儿新鲜瓜果什么的,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
算算日子,这阵子应该是县里举行院试的时候,这里不像现代信息那么发达,荷花他们住在村子里,外界的消息来源最多的也就是村里人的各种八卦和流言,谁都不知道远在县里的顾开元如今怎么样。
梅花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心里还是惦记的,干活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走神,人也越发安静沉默了下来。
家里人知道梅花心里不安,平日里对她多了几分关心,周氏时不时拉着她闲聊,说起两个孩子的趣事,再问问她嫁妆的意见,杏花也做了不少消暑清火的小零食,给梅花及各个家人的屋里都放了一匣子。
这日荷花想起来一件事,便拿着东西去了梅花屋子。
“大姐,忙着呢?”
因为是夏天,梅花的门口也没挂帘子,荷花推开门便直接进去了。
梅花正在做针线,身边还坐着田小喜,两人见荷花进来,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她。
“没忙啥,正跟小喜说怎么配线呢。”梅花温柔地笑着,叫她过来坐,“来这儿坐,这有过堂风,可凉快了。”
田小喜因为上次的事儿,看见荷花还有点儿讪讪的。
“荷花姐。”田小喜冲她笑了笑,叫了一声便腼腆地低下了头。
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跟田小喜打过招呼,便把手里的纸包递给梅花。
“大姐,这个是敷脸的药粉,这几天日头晒,我看你都有点儿晒黑了,可得好好保养保养。”当着田小喜的面,荷花也没有细说,反正之前梅花她们几个姐姐都用过的,怎么用她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