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霄站着，挺直的背上下起伏，穿着登山靴的细长有力的双腿蹬着地面。
他微微仰着头，大口喘着气，将杯子倒扣，示意大家他喝完了。
厉霄又俯首，对着朴银姬说：“这次，算我输给你了。”
烈酒苦口，他的舌尖被刺激着，说话都有些麻木。
“好了好了，咱们接着玩吧。”向导背对着他们走远了一些，还不忘时不时转回身招呼厉霄坐下。
而厉霄忽略了向导的示意，孤自离开了围坐的人群，扔下朴银姬一个人。
厉霄需要冷静。
朴银姬没有来追他——厉霄走了更好，自己便有理由也不参与这个硬要撮合人的尴尬游戏。
***
“厉总，这边游戏结束了。”
“厉总，这边山鸡野兔已经处理好了，锅具也都准备好了。”
不记得自己在偏僻寂静的地方待了多久，厉霄听到远处起哄的声音渐渐消停，随后有几个员工找到自己，接着便是两道声音在他耳边近乎重合地响起。
“好。”他用食指关节处碰了碰鼻尖，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仍然是那副发号施令的王者威严气息，“进行下一步吧。”
厉霄回到朴银姬身边时，她正盯着案板上那只光溜溜的鸡出神。
“只看，不做？”
朴银姬双手撑住下巴，摇着头回答：“不会下手啊。”
厉霄回忆起自己喝多了那天的次日早上，某位大小姐连火都不会开。
“让开吧，我来。”
“行。”
朴银姬起身，拍了拍裤子上肉眼难见的泥土和灰尘，给厉霄让路。
他看起来，很会的样子嘛，应该很靠谱吧。
厉霄去张特助从菜市场重金聘来的大妈身边借了把菜刀，把鸡给剁成大小近乎均匀的小块。
他扔掉了鸡头和鸡屁股。
等他又开始切蘑菇时，在外面看风景的朴银姬才回来，她先看了一眼案板旁边黑色的垃圾袋，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鸡头。
她在厉霄背上拍了一下。
“你怎么把鸡头给我扔啦？！我最喜欢吃鸡头了。”
“你什么特殊癖好啊。”
熟悉的话从厉霄嘴里脱口而出，他又愣住了。
许念婉还在的时候也说过自己喜欢吃鸡头。
那是自己给她封了个虚职“生活助理”的时候，有些时候头天晚上玩过火了，导致许念婉早上起不来床做不了饭。
两个人便也有几天一起去公司的食堂吃饭。
她点名要吃小鸡炖蘑菇，餐厅打饭的阿姨看她瘦心疼她，要给她多打点肉，竟然把一整只鸡头放进了盛菜的碟子里。
厉霄先去坐下，那时被许念婉惯的吃饭极为挑剔的他已经不爱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
他趁着许念婉跑去拿消毒柜里的勺子的功夫，自己个儿挑起了菜里的韭菜。
挑好后，他抽出一张纸巾擦着筷子上残留的油渍。蓦然，他发现那只鸡头就直直立着，鸡喙就直冲着他。
越看越觉得这只鸡在挑衅他。
他又拿起刚放下的筷子，皱着眉头不情愿地夹起那只鸡头，扔到了一旁专门盛韭菜用的碟子里。
许念婉不记事，等她回来将一只勺子放到厉霄面前坐下后，她搓着手兴奋地要品尝食物。
她还疑惑发问：“我没有点韭菜炒鸡……头啊？哪个正经食堂会做这种菜啊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给你吃的。”
许念婉想起来厉霄应该不会吃韭菜，那这个盘子里的应该是他挑出来不要的垃圾。
“哎呀，你干吗扔我的鸡头啊？”
“鸡头多脏啊，鸡吃什么都得从嘴里进去……”
厉霄还没说完，许念婉就开始为鸡头辩解：“照你这么说，鸡肉你也别吃了，鸡长多少肉都得靠吃的东西。”
她小嘴高高撅起：“气死我了！厉霄！我最喜欢吃鸡头了！”
厉霄很不解，虽然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但就是死不承认地硬刚到底。
他回她：“你这是什么特殊癖好啊。”
……
厉霄结束回忆。
这么想，其实许念婉也不是一味顺从的温婉小娇妻。
她确实足够贴心，但也会闹腾。
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会追求，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会主动抗拒。
是了，她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也许她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都有所收敛，因为站在许念婉的视角看，一直都是她在付出，她从来没有感受到厉霄的爱意。
厉霄又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对黎子升说的话：
“你嫂子许念婉，那才叫真女人，聪明贤惠，小意温柔，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才是我喜欢的女人。”
错了，全都错了。
也许自己眼里的许念婉不过是加了一层滤镜呢。
他真的了解许念婉吗？
那他喜欢的，念想了这么多年的那个婉婉，是自己真正喜欢的样子吗？
他真正喜欢的，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饭好了，来吃。”
那只鸡头还是躺在黑色的垃圾袋里，那里面还有些蘑菇上沾连的泥土，已经不值得捡出来浪费水清洗了。
“来啦。”
朴银姬扯开一次性竹筷的包装，举着筷子靠近临时支起来的小桌板。
那盆小鸡炖蘑菇上正升腾着阵阵热气。
“呸。”
朴银姬刚咬一小口，嘴里竟然有一股血腥味。
她低头看了一眼筷子上剩下的鸡肉——
真是……一片血肉，还拉着丝。
“呸呸呸。”她扔下筷子，也顾不得在桌面上来回滚动的鸡块，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漱嘴。
“什么东西啊，根本就没熟。”
厉霄不信，亲自夹了一块，也咬了一小口，果然没熟。
两个人就一起蹲在地上呸呸呸。
“真服了，你不是会做饭吗？”
那天早上做的西红柿打卤面还蛮好吃的呀，不会是速食的吧……
自己就不该轻易相信他。
“我只会做些简单的，最好是生食也能吃的。这……这种硬菜我倒真是第一次尝试。我以为不就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就好了吗？”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朴银姬站起来，端着那盆小鸡炖蘑菇起了身，“让开。”
她绕过厉霄：“我来再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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