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诚听了九头虫讲了这一段话,惊得瞠目结舌,你道怎地,原来《西游记》之初,说的便是“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
这段文字谢源诚读过不下百遍,却终难明白其中奥义。今日听九头虫一讲,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灵宝天尊此界,原来竟是仿照那方天地造的,只是光阴短了许多,那边是十,这边为一。
谢源诚不动声色,道:“难为兄台记得这许多,不知其中讲的是何道理?”
九头虫道:“你还未听得?此天地之数为一万九百六十岁,这便是此方地界的寿命了。”
“啊!”谢源诚大惊,“若到了寿命,却当如何?”
九头虫道:“后面也讲的清楚,到戌会之终,天地昏蒙,万物否矣。否者,大恶也。那便是大好繁华,一朝尽毁,天地重归混沌了。”
谢源诚陷入沉思,他的心思早已离了此界,飞回到四大部洲那方天地去了。或许此界众人以此为传言,但他已实实在在信以为真,不为别的,只为《西游记》中也曾清清楚楚如这般述说。
看来,灵宝天尊已堪破了那方天地的寿元,于是依样画葫芦,自己也造了一界,按样推衍。
灵宝天尊此举用意所在,自己自然无法知晓,但由此可断言,那方天地看似稳固,但寿元尽时,也将归于混沌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自己只道“与天地同寿”便是永恒,九头虫一番话却让他从中惊醒,天地亦不过造化中一物而已,又如何能恒久存在?
便如这界内,许多人自界内而生,便以为这界内天地乃是万古不变的存在,却不知那朝起暮落的红日仅是灵宝的火云宫,却不知这天地到了寿命,终将毁于一旦。
九头虫见这书生久久不语,笑道:“贤弟因何沉思,此方天地若亡,我等想法回去便是。”
谢源诚苦笑一声,心道,你却不知,回去也不是长久之法。嘴上却道:“天地居然有寿,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九头虫笑道:“这还不算,方才说一万九百六十岁为一元,一元有十二会,那一会便是一千零八十岁。这天地中,每逢一千零八十岁,便有一劫。这一劫,或是火、风、雷、雨,种种不一,有时又两三种齐来,寻常凡人若无庇护,便唯有等死了。”
谢源诚道:“兄台来此日久,度了几劫了。”
九头虫道:“诸般都已过去,我只知再过五六百年,便是——戌会之终了。”
谢源诚惊道:“若此传言为真,那岂不是说这天地即将崩塌,然后合而为一,再归混沌!”
九头虫道:“正是如此!”
谢源诚不知不觉间,已将手中酒杯捏得成了扁,口中恨恨道:“此间万千生灵,有几人能逃过此劫呢?”
九头虫一时愕然:“贤弟此语何来,万千生灵,与你何干?”
谢源诚道:“与我,自然不相干,只是这天地实在可恶,既然要杀,又何必生他?”
九头虫哈哈笑道:“贤弟此言差矣,你都说物竞天择,能活的便活,不能活的便死。”
谢源诚叹了口气,道:“唉,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照你这般说来,天地便不应分开,永归混沌,岂不万事皆休,也没了许多烦恼。”九头虫戏谑道。
他虽是戏谑之言,谢源诚却大有感触,此语虽是妄言,却也不无道理啊。危急存亡之际,自己却长吁短叹,又有何用?
此方天地既然要亡,自己理当寻个出路,回原来那方天地去;那方天地再亡,便再寻出路便是,又无人教你生生困死在此。本事不济,眼界太窄,便是自己活该!
想通了这节,谢源诚心中再无思虑,他端起酒杯,发现手中杯子早被自己捏扁,于是扯过酒坛笑道:“说得好,无了天地,你我再寻出路,无了出路,便开一方天地出来,如何!”
九头虫听此豪言壮语,眼前一亮,也拉过一只酒坛喝道:“贤弟果然豪迈,今日相逢,乃我生平快事也!”
殿中众妖听二人言语,大多似懂非懂,但见九头虫与书生言谈甚欢,也为这豪气所动,个个弃了酒杯,都捧起酒坛来咕咚咚干了。
放下酒坛,谢源诚道:“那事还尚早,暂且不谈。据我所知,此界中妖族大都居于山野之中,为何兄台移至城中来住。”
九头虫笑道:“我本来也在远山中逍遥,那方景色可比此处胜却数倍,只是此洲内修士不知死的甚多,常到我山中搅扰,我一怒之下,引领大军杀了下来,夺了此城。”
谢源诚点头道:“一不做二不休,不愧豪杰本色,那为何要下不准驾云的号令,又有何出处?”
九头虫道:“我虽夺了此城,那些修士四散奔逃却也没杀干净,他们常来城上骚扰,却不敢与我拼斗。有些修士游移不定,时而假降于我,时而又为人内线,我心烦的紧,便下了这个令,城上驾云者,立斩不饶!此后修士若想入城,必经四门盘查,有那熟稔的面孔立即擒下。”
谢源诚道:“这也是个办法。”
九头虫笑道:“没想到这条荒唐令,却引来贤弟这尊大人物。”
谢源诚笑道:“哪里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杀了几个天将,砸了通明殿而已。”
九头虫迷惘道:“通明殿?那是什么东西?”
谢源诚不禁脸红,自打穿越来此世界,自己难得显摆一回,居然白白表情。
他于是将自己率花果山一众力抗十万天兵,战退四大菩萨,又打上通明殿一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莫说九头虫,便是殿中群妖也听得热血沸腾,天下妖族实乃一心,听那天庭看不起妖类,想要全力剿杀,反被一书生打得落花流水,众人群情激昂,只是城中美酒却遭了殃,被众人一顿海喝,酒坛摞起来如一座小山般高矮。
说起大战天兵,谢源诚不由得想起了悟空几个,又想起自己乍过死门时,体内造化涌动的事情,便问道:“此界中可还有什么厉害人物,既然来了,好歹会上一会。”
九头虫道:“贤弟即便不问,我也要说,此事甚为奇怪。便在南方灭火洲,有一只猴子,长得瘦小枯干,本事却极其了得,我与他打了四五次,也占不得上风。”
谢源诚心中一喜,悟空本相他自然见过,与自己区别甚大,莫非此处又有其余神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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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胜神洲,灌洲灌江口,数条雄伟山脉绵延。
其中一条山脉,形若刀锋,有柄有刃,极为险峻,人皆称之为“横刀岭”,如今却已更做“横天岭”,却是二郎神杨戬专为谢源诚而改的。
谢源诚与杨戬一见如故,一场欢饮,一席长谈便义结金兰,相识虽短却毫无芥蒂,直有逢到知己之感。
相比杨戬,谢源诚更是深知对方为人,故此在攻上天庭之前,将花果山一众老小托付给杨戬,此举颇有临行托孤之意。
南宫无为、徐坤道人、四大元帅这几人将花果山举山迁至灌江口左近,杨戬二话不说,当即划出“横天岭”分给花果山旧兵居住,其余妖类半步也不准踏入。
当夜,杨戬大摆宴席,邀南宫无为几人入席,得知谢源诚安排好众人退路,只自己与悟空两个杀向天庭之事,杨戬泪眼滂沱,举杯道:“真人既然如此安排,凭他心智,已知此事必无幸理,他自投罗网,却是要凭一己之身,平了天庭的怒气,免得日后追究尔等。”
他兄弟康安裕却不懂,问道:“若是如此,那真人岂不也一同——”
杨戬截住他话头道:“若两人都是有依仗的人物,便是天庭捉了,也不能将二人怎样,唯有真人毫无根基,天庭若擒了他,自然视为匪首,九死一生啊!”
姚公麟一听便急了:“那便去救真人啊!”
不料南宫无为拦住道:“且慢,吾师自知重任在肩,绝不会轻贱自己性命,我等若唐突行事,岂不愧对他一番好意却是小事,只怕坏了他心中大计。”
杨戬见南宫无为言语慎重,心中也多了一丝希望,自这日起,二郎神日日吃斋诵经,唯祷真人平安无事。
灌江口中人见杨戬如此重义,人人对他又多几分敬重之心。
忽一日,消息传来,说真人被老君擒住,带回了兜率宫。
众人皆惊,唯杨戬安然处之,当晚更放开胸怀豪饮一通,别人问他为何,他道:“吾兄弟若被别人擒住我还有些担心,太上谦和宽厚,此番却无忧了。”
又过几日,有鬼仙传言源诚已被老君丢入八卦炉中炼了,已是灰飞烟灭。
杨戬此时心里也没了底,破例上天打听,待回来时,已是双眼红肿,众人与他说话,他只是重复一句:“太上喝醉了,太上喝醉了。。。”
杨戬亲自打探消息,自然千真万确,看来那个运筹帷幄、智计无双的谢源诚,真的自世上消失了,消息一出,横天岭群妖人人恸哭,满山素缟。
徐坤道人只要率人上天报仇,被南空无为、四大元帅死死拦住,一怒之下离了灌江口,去寻两妖仙了。
第二日,金光仙不知自何处得到消息,来到灌江口,只一阵长吁短叹,痛哭一场便不知去向。
杨戬心中抑郁之至,谢源诚若是旁人害的还好,他大可兴兵报仇,但天庭玉帝是他舅舅,太上老君又是他师祖级的人物,莫说打不过,便是自情面上也过不去,唯终日以酒消愁,悲叹失一难得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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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谢源诚正于九头虫的宫殿中逍遥自在,一场酒宴饮罢,九头虫带着他在宫殿中四处闲逛起来。
落云城虽自称为城,其实所辖地域远大于一国,近乎半个恶水洲都归他管。
这些宫殿并非九头虫所造,乃是原来的仙人所建,铺张奢华至极,便是谢源诚去过天宫的人物,也看的饶有兴致。
九头虫道:“初来时,我于这等俗物并无兴致,但住得久了,便觉其中精致,实在难得。”
谢源诚道:“不喜无妨,只莫要糟蹋了便好。”
九头虫笑道:“如今已是爱不释手了。”
他引谢源诚至一座正殿休息,吩咐手下好生侍候,便告辞了。
谢源诚这一日不得清闲,先和红孩儿打了一架,然后做了个让人晕头转向的梦,又在落云城闹了一场,虽精神气力饱满,但即使是仙人,劳顿久了心也会疲,便在此殿中打坐养神。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九头虫便过来与谢源诚叙话。
哪知谢源诚第一句话便要告辞,九头虫惊道:“既然你我投机,何故只一日便走,莫非我待不周,有冒犯处贤弟尽管说便是。”
谢源诚笑道:“仁兄说的哪里话,你也非是俗人,你我相交,非在于朝暮相处。我在这界中也不立刻便走,说来便来了。”
九头虫道:“贤弟说的也是。”随后戏言一句道,“你若不来,我倒去哪里找你?”
谢源诚一怔,道:“我怎会不来?”又道,“八日之后,秽土洲问道宗有场热闹,仁兄若不嫌俗人呱噪,也可去瞧瞧。”
九头虫笑道:“我生平最爱热闹,纵使不爱,为见贤弟,也定会去了。”
谢源诚抱了抱拳,便与九头虫告辞。
离了落云城,此番却有了目标,自然是去南部灭火洲寻那形状怪异的猴子。本来九头虫轻车熟路,带他来却是最好,但神猿之秘非同小可,须得处处小心,所以谢源诚越发谨慎,宁可花些气力,也要自己前来。
谢源诚把悟空传他的筋斗云施展开来,只一个恍惚便到了灭火洲,果然五行分布井然,这地界满眼的殷红色调,便连山上的石头都是红的,若无绿树点缀,还道是天神在此洲泼了无数鲜血。
他进了余火洲,便遇到几起事端,几伙仙妖自恃修为,竟做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这等歹人谢源诚自然不饶,一斧一个干净利落结果了,权当为民除害。
只是走了许久,却不知去哪里寻那猴子,总不能捉个路人便问,你可曾见过一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