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姻看着公仪斐呵呵干笑了两声,连忙接话道:“小奴学艺不精,上不了台面,还是不和两位公子讨教了。”
宋景云像是耳朵脱了窗,公仪斐这般明显的“暗示”竟是一点也没听懂,开口截了兰姻的话,说道:“不聊这个了,斐,我来找你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话罢,宋景云从锦囊中取出几根银针,交到公仪斐手中。
“昨夜虽然没有抓住贼人,但是我府上的家丁在地上捡到了这几根银针。我猜应该是那贼人留下的,你能不能帮我认认这是什么?”
公仪斐只看了一眼,便放了下来。
宋景云见状,追问道:“认出来了吗?”
公仪斐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宋景云纳闷道:“连你也看不出这是什么?”
“许是普通的绣花针吧?”公仪斐继续拿起棋谱翻看。
宋景云叹了一口气,将银针收回锦囊之中,纳闷道:“好吧,那我再去问问别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阵儿。
不过多久,宋景云就被自己的亲爹逮回家读书习字去了。
与此同时,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只剩下兰姻和公仪斐两人。
“……”死一般的寂静。
兰姻想着要不要开口解释一下春宫话本的事情,但是又怕这样会暴露得更加明显,最后干脆开始装聋作哑起来。
良久的沉默过后,公仪斐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平时一张小嘴挺能说,今天怎么成哑巴了?”
兰姻扯了扯嘴角,回道:“刚才宋公子在这儿,小奴不是插不上话么......”
公仪斐起身,垂首凝着兰姻的眸子,说道:“你和他倒是棋逢对手,一个装傻,一个真傻。”
兰姻故作懵懂,“公仪公子此话何意?”
公仪斐无声地揽过她的肩膀,抬手摘下了缠在兰姻发髻上的落花,缓缓说道:“其实我已经大概猜到你是谁了,不过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知道了?他如何知道的?莫非只是在试探她?
兰姻定了定神,打着圈圈说道:“小奴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小奴只想追随公仪公子。”
公仪斐的手缓缓下移,拨弄了一下兰姻散乱在耳边的发丝,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追随我?”
吐息之间,兰姻闻到公仪斐的指尖沾染了些许花粉的香气,转瞬间,她小脸一红,娇羞道:“小奴若说小奴爱慕公仪公子,公仪公子会信吗?”
公仪斐眉眼带笑,压低嗓音说道:“你都好意思骗我了,我哪敢好意思不信。”
高手过招,顶级拉扯。
兰姻抬起眸子与他对视,恍惚间,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小奴不曾骗你。”
公仪斐负手而立,缓缓说道:“其实你原本隐藏得很好,我曾探过你的脉门,未见真气运行。观察你平日作为,无论是走路还是吐息,都看不出你有半点武学根基。可惜你那日过于急躁,用内力杀死了怀玉,叫我看出了破绽。”
兰姻额冒冷汗,警惕地盯着他。
原来她早就露馅了。
半晌的沉默过后,兰姻终于卸下了伪装,正色道:“公仪公子细致入微,是我疏忽了……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早就察觉到了我的身份,那为何还放任我跟着你?”
公仪斐眼角带笑,目光犀利,“因为我想知道你杀怀玉的理由,以及她想杀我的理由。”
“我杀她,是不想看见你受伤。”兰姻无害而诚恳地说道:“至于怀玉为何要杀你,我确实不知道。”
兰姻当然不能告诉公仪斐,若她那时不杀了怀玉,日后怀玉就会带领红月教教徒血洗御剑山庄。
这段故事说起来也是又臭又长,不讲也罢。
反正怀玉已死,威胁已除。
公仪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莫名浮上了一丝宠溺的笑意,“我认输了,从你的嘴里套不出一丝真话,聂姑娘。”
等等,他刚才叫她什么?聂姑娘?
兰姻瞳孔骤然微缩,“公仪公子是在和我说话么?”
公仪斐却了然于胸道:“聂姑娘不必再演了,翠竹山庄以暗器之术闻名江湖,水袖梨花针更是翠竹山庄的秘传。此技不传外人,唯传聂氏嫡系子孙。想必你就是传闻中那位‘野性难驯,惯常离家出走’的聂氏大小姐——聂仙谣吧?”
兰姻哭笑不得,真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原来公仪斐错以为她是聂仙谣,那事情就好办了。
至少魔教的身份没有败露,她还可以在公仪斐身边再隐藏一段时间。
兰姻顺势推波助澜地说道:“公仪公子聪慧过人,本姑娘确实是聂仙谣,只是此番离家未经爹娘准许,还请公仪公子替我保密,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其他人。”
公仪斐应道:“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夜袭宋景云?”
要是说谎话骗骗宋景云还行,但是想要糊弄公仪斐却门都没有。
兰姻暗自盘算,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姑娘听闻宋景云在黑市上买了一本武功秘籍,不过是有些好奇,故而想借来看一看。”
公仪斐和宋景云相熟,或许能借此机会从他口中探听出关于《斩渊剑谱》的消息。
公仪斐眸光流转,问道:“你想要《斩渊剑谱》?”
兰姻追问道:“公仪公子也听说过《斩渊剑谱》吗?”
公仪斐双眼微眯,说道:“唔,那本剑谱其实是我借宋景云的名号在黑市上买下来的。”
兰姻诧异地看向公仪斐,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坦白地交代了出来,不由得怀疑道:“《斩渊剑谱》真的在公仪公子手上?”
公仪斐答道:“在,也不在。”
兰姻继续追问:“公仪公子何意?”
公仪斐淡笑一声,说道:“那本剑谱是假的,已经被我烧了。”
兰姻眉心蹙了蹙,不再说话。
公仪斐身子微微一探,近距离瞧着她,莞尔一笑道:“聂姑娘若无其他诘问,便请自行离开,好走不送。”
兰姻被他说得一愣,眼眶瞬间泛红,低声委屈道:“公仪公子要赶走小奴么?”
又来了。
公仪斐将她微妙的表情转化尽收眼底,牵唇道:“聂姑娘一介名门之后,莫要耍无赖。”
兰姻哭得稀碎,大喊道:“日月昭昭,天地可鉴。昨天公仪公子还夜闯小奴香闺,说要与小奴阴阳双修,论道房中术,今日公仪公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公仪斐寻思着昨夜自己真有这么说过么?
——不记得了。
总之,比起谁更无赖,肯定是公仪斐更胜一筹。
紧接着,只听公仪斐嘴毒道:“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聂姑娘信口胡诌也得有个度。”
兰姻眼泪哗哗往下掉,激动地抓住公仪斐的肩膀,大喝一声:“小奴清誉全毁,这世上已经没有小奴容身之处,小奴这就一头碰死在杏花树下!”
真不知道兰姻眼睛里是不是藏了两口泉眼,竟然能说哭就哭。
公仪斐淡淡地看着兰姻表演,温柔恭谦道:“请便。”
“......”兰姻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杏花树,压抑住哭声,改口道:“有没有吃的?小奴想吃饱了再上路。”
公仪斐适时被逗笑,说道:“庖屋里有糍团,自己去拿。”
兰姻见了台阶就顺着往下走,然后拔腿跑进了庖屋里。
兰姻吃完了东西就回到仆屋里一躺,权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公仪斐虽然腹黑嘴毒,但是尚且还算君子,做不出动手赶人这种行为。
因此,兰姻又在公仪斐的宅子里赖着住了半个月。
每当公仪斐动了想要赶走她的念头,她就死不要脸地往那杏花树底下一站,公仪斐见状就捂起耳朵往房间里躲。
兰姻还是那句话,做人没必要太正常,与其言听计从,不如发疯做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