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姻不敢闭眼,在济世堂守了一夜。
等到快要天亮的时候,阿蛮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只见他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
兰姻凑过来握紧了他的手,呼唤道:“阿蛮,你醒了么?”
阿蛮的意识缓缓升起,下一秒,他对上了一道模糊的视线,“阿姐。”
兰姻急道:“你终于醒了,你快要吓死阿姐了!”
阿蛮艰难地张了张嘴,但是没能发出声音。
兰姻见状,连忙将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大夫说你中了蛊毒,你可知是什么时候中的蛊?到底中了什么蛊,又是谁给你下的蛊?”
阿蛮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动了动干涩的唇,反问道:“阿姐......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兰姻正色道:“你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蛊?”
阿蛮眼神闪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兰姻蹙眉道:“你别骗我。”
阿蛮再次重申:“阿姐,我真的不清楚。”
兰姻追问:“那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毒,你总该知道吧?”
阿蛮睫毛微颤,一言不发。
兰姻强势道:“阿蛮,告诉我,否则别怪我丢下你不管了。”
阿蛮顿了一下,如实回答道:“两年前。”
“两年前?”兰姻心口窒塞,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怀疑道:“难道是谢昭?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放我们走,一定是他给你下了蛊......”
阿蛮额头鬓角全是汗珠,吃力地打断道:“阿姐,我没事,这蛊不致命,你不必担心。”
她满身怒气道:“不行,我要去找谢昭拿解药!”
“阿姐……别去……咳咳!”阿蛮又干咳了两声,吐出了更多的血。
然而,此时的兰姻已经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去找谢昭算账。
阿蛮看着兰姻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力阻拦。
南苑街。
这是整个国都内最繁华的一条城道,长约数里,宽可容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城道两旁的朱门大院一座接着一座,矗立于烟云之间,彰显着主人家的显赫权势。
此时,兰姻正手执斧头站在谢府正门,仰头望着门楣上的金边牌匾,脸色阴郁晦暗。
“谢昭,你今日要是不出来,我就砸了你家大门。”
兰姻已经在谢府门口叫阵了许久,谢府的家丁偏偏缩在紧闭的门内不出来,想必他们是受了谢昭的命令,故意拖着她的时间。
一盏茶之后,谢府的大门终于打开。
兰姻急忙上前,却见一个身着藕色纱裙的女子步调娴雅地走了出来。
兰姻的目光停顿了片刻,她记得眼前的女子。
前几日,她在夜肆市上匆匆一眼见过这个女子,那时她就站在谢昭身旁,也是这样一身打扮。
兰姻一下就猜到了她是谁——她就是谢昭的远房表妹,谢韵庭。
兰姻强忍着慌乱无措的心绪,面对谢韵庭稍稍和气道:“谢小姐,我要找你表哥,还请你帮忙通传一声。”
谢韵庭睫毛一颤,有些诧异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竟然认识自己,不过她并没有显露于色,反而恭敬地朝着她指引道:“姑娘请进,昭哥哥已经在正厅等候了。”
兰姻匆匆看了谢韵庭一眼,面色不善地走进了谢府。
与此同时,谢昭悠闲地坐于正厅之中,手中把玩着酒盏。
他目视着兰姻疾步而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邪笑,饶有趣味地说道:“一别两年,我们终于又重逢了。”
兰姻紧握着手中的斧头,一步步朝着谢昭走去。
谢昭身旁的侍从见状,纷纷拔刀而出,将兰姻团团围住。
然而兰姻视若无睹,冷声道:“谢昭,你若识趣,就把解蛊的方法告诉我。你若不说,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儿,也要先杀了你。”
谢昭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酒盏,缓缓站起身来。
他瞥了一眼周围的侍从,淡淡地说道:“都退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侍从们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遵从了谢昭的命令,纷纷退到一旁。
谢昭一步步走到兰姻的面前,轻描淡写地挑衅道:“来吧,拿着斧头往我的脖子上砍——不过,你要是杀了我,你弟弟就活不过今日了。”
兰姻扬起斧头,刃锋停在了谢昭的肩头,语气含怒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谢昭歪着头将脸颊贴近斧头,狡猾地笑道:“两年前,有人送了我一只南疆蛊虫,据说这只蛊虫能让人痛不欲生。本来我是想用在你身上的,不过没想到你弟弟竟然去而复返,还为我猎回了狏狼,我就把这只蛊虫赏给他了。”
兰姻气得发颤,“你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有报应么!”
谢昭笑呵呵地说道:“报应来了不过是一死,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无人与我玩乐~”
“你这个疯子!”兰姻强忍着想要杀死他的冲动,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斧,话锋一转,追问道:“这究竟是什么蛊?”
谢昭的眉眼染上一层狐疑,“你弟弟没告诉你?”
兰姻蹙眉道:“他说他不知道。”
谢昭闻言大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这蛊虫的名字叫做催情蛊,这种蛊虫刚种下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是中蛊之人一旦动情,便会立刻感到全身撕裂,心痛难忍,仿佛全身被千万只蚂蚁啃噬,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每一个神经都在抽搐。虽然不致命,但是动情时间久了,它就会一点点蚕食人的情感,直到中蛊之人变得彻底无情无爱,它才会停止反噬。“
这只蛊虫极为难养,谢昭本想用在兰姻身上,想看看她究竟会因何动情。
可惜阿蛮去而复返,将狏狼猎了回来丢到他眼前,还威逼他放了兰姻。
谢昭拿出催情蛊,让阿蛮选择——只要阿蛮选择种下催情蛊,就可以带走兰姻;不过他要是选择让自己活命,就只能放弃兰姻。
结果,这个看似断绝亲缘、自私自利的小奴隶,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种下催情蛊。
真是奇迹。
想到这里,谢昭忽然说道:”我倒是很好奇,催情蛊居然隔了两年之久,直到现在才发作。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突然动情了呢?”
兰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没有回答谢昭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们与你有何生死仇怨,你要这般戏耍我们?”
谢昭耸了耸肩,说道:“无仇无怨,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人甚是有趣,比斗兽场里的动物更加有趣。”
兰姻怒极讽刺道:“有趣?你活着的乐趣,难道就是肆意践踏弱者吗!”
谢昭对兰姻的愤怒视若无睹,他轻轻一笑道:“站在高处看着弱者垂死挣扎,就是强者的本能。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刀不割鱼肉,难道想放着生锈吗?
“世上有那么多人可供你取乐,你为何偏偏要选中我和阿蛮!”
谢昭狡黠地笑道:“当年你主动与我打赌,没有能力还想保护别人,我觉得你甚是有趣,所以选择了你。可惜两年了,你还是丝毫没有长进,一点也不服输。”
兰姻不知道谢昭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讥讽地咬牙道:“谢大人身居高位,好赌好斗,小人终于领教到了你的手段。“
谢昭不以为意,轻笑着说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没有人敢和我赌、没有人敢和我斗,他们或敬我或怕我,可是你不一样,你有一身硬骨头,打断了还能再接回来。折磨像你这样的人,看你服软,真的很有趣。”
兰姻蓦然听懂了谢昭的话,迟疑了片刻后,她丢掉了手中的斧头,重重跪在谢昭的面前,咬紧牙关求道:“谢大人,小人服软,小人求你,能不能告诉小人该如何解蛊?”
谢昭大笑起来,见她识趣,便开口说道:“催情蛊解不了,中蛊之人只有不再动情,才能保命。”
她停顿了一下,追问道:“亲情也不行?”
谢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道:“你说呢?”
兰姻蹙眉,不再说话。
谢昭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总之,只有你离开他,他才能活命。”
“谢大人这是在威胁小人么?”
“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谢昭不紧不慢地坐回了椅子上,“你若想要他活命,就和我做个交易。”
说完,谢昭拿出了一个药瓶,说道:“这药能够暂时缓解中蛊之人的痛苦,我可以把这药给你,不过条件是——你得与我签下卖身契。等他吃了药,你就立刻回谢府来找我,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他的蛊虫会不会再次发作。”
“说来说去,谢大人根本没有给小人选择的机会。”
“呵呵,是要救他,还是要自由,你自己选。”谢昭抬眼看向兰姻,仿佛是在欣赏着自己悉心驯养的宠物。
兰姻将信将疑地问道:“小人要是签了卖身契,谢大人当真会放过阿蛮吗?”
谢昭轻描淡写地说道:“只要你离开他,他就能活命。”
想了很久,兰姻把心一横,说道:“好,卖身契拿来,小人签!”
两年前的赌局,谢昭一直在等一个结果,今天他终于赢了。
而兰姻却输得很彻底,她甚至把自己的性命和自由也搭了进去。
与此同时,谢韵庭躲在门厅之外,静悄悄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然后悄然无声地提着裙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