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站在明远楼上,看着底下一众精神萎靡的考生中,唯有刘衡依然身姿挺拔。这样的考生,体力、耐力与意志力必定皆是上佳,不由赞了刘衡一声。
边上的小吏探头一看,凑趣地笑道,“大人,这考生可不一般,他那考箱里带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前夜大雨时,愣是在漏雨的号舍内滴雨未淋,吃好喝好,衣衫也暖和,听说三天吃食都没带重样的。”
考场诸般事务,都会及时禀报到考官处。而主副考官事务繁杂,自然不会事无巨细皆过问。身边的小吏会将诸事记录下来,随时备主考官查问。
这小吏是个记性好的,一看刘衡,他就认出这人是宙字号那位被号军、衙役重点关注的考生了。
也不怪号军和衙役们会重点关注刘衡,实在是他这九天,准备之全面,物件之周全,劳逸之结合,吃食之丰富,皆让人记忆深刻。而最后一条,最是招恨。
衙役、号军们吃着大锅饭,看着考生拿炭盆弄些简陋吃食,那幸福感立马提升了。
可现在呢?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天天开小灶,煎炒煮炸就差烤了,还左一把葱花,右一把姜丝,给个炒锅估计都能开饭堂了,这谁能不侧目啊?
魏桓听小吏说得有意思,不由微微一笑,“看他小小年纪,如此沉稳,诸事妥当,不知是谁家儿郎,如此年少有为。”
最后一句,却是带了隐隐的羡慕。
魏桓青年高中,娶娇妻,做高官,唯一缺少的,却是少了儿孙绕膝的乐趣。
他与徐玉容成亲之后,徐氏生了两女一子,却皆都是幼年夭折了。众人都知他与徐氏情深义重,府中不要说姬妾姨娘,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如今他已经年届不惑,却依然是子嗣空虚。徐首辅对他百般提携,未尝没有补偿之意。
想到这些,魏桓没了看的兴致,转身回到明远楼中。考生们考罢,考官们的活才刚刚开始。
之前两场的考卷,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整理。
外帘官负责将有污渍的有破损的卷子都被剔除出来,剩下的进行糊名和誊录。
誊录所的工作量最是繁重,需要用朱笔将考卷一字不落地誊抄一遍。考生亲笔书写的是墨卷,而誊录的则是朱卷,这样也是防止考官认识字迹,由笔迹来选择是否取录。
等到誊录完成,对比无误后,内帘官接手剩下的事。
考卷按照数量等分,内帘官们作为房考官,根据各自所分到的号数,对号入座开始批卷。
而这些批卷也不许私下背人进行,而是主副两位考官和众位房考官都在,另有监临大人带着监视官陪同,一天没批完,则离开的时候所有人在场看着大门落锁,第二天在一起开锁进入继续批阅。
做考官,是极为辛苦的事。但是这种活,却多的是人抢着干。毕竟,座师门生,一场考试下来,或许就能多了不少臂膀。
朝中天启帝虽然圣明,但是历朝历代哪里少得了拉帮结派?每次乡试会试,都是各派大展手脚之时,你方唱罢我登台,全国的考场,就是大家的角斗场。
而如永州这边,朱彤既然受陈阁老举荐,那么他怎么敢不效力?魏桓虽然不指望在永州为徐首辅培养心腹,也不能看着陈家坐大。所以,虽然有了糊名,但是大家还是有些默契的。而默契之外的人数,才是留给广大考生们的竞争目标。
考官们的烦恼,刘衡和裴秀当然是体会不到的,两人离开考场,回到小院后,皆是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两人起床,颜汐熬了两碗参汤,让两人喝下补补元气。
接下来几日,两人在小院中休养生息,颜汐终于有心思上街逛逛。
这一上街,她发现自己给刘衡和裴秀准备的防雨设备受到追捧了。几家雨伞店门口,有人指手画脚比划说要定制一顶超大版的伞;而木匠作坊里,有人要给自己的考箱加底座。
颜汐忍不住小小得意,看来以后考试前,她还能做笔小生意。
带着这种小兴奋回到小院,刘衡正在院中发呆。
“二郎哥,你不出去走走啊?”
“嗯。”刘衡看她满脸笑意,“什么事这么高兴?”
“刚才在街上,我看到有人想买咱们那样的考箱考篮还有大伞。”
刘衡也笑了,“你做的这些,真的帮了大忙,你是如何想到要这样做的啊?”
“我聪明啊。”颜汐哼着几句不成调的曲子,提着自己买的东西到灶房去了。
刘衡不由一笑,罢了,汐儿聪明,就聪明吧。他已经不想去想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了。毕竟,这丫头本就是处处与众不同。
刘衡唯一一次出门,是听说陈有福考场着凉生病了,上门拜访探望了一次。
一直到九月,放榜之日终于到了。
颜汐觉得自己比刘衡两个还兴奋,为了讨个口彩,还特意打扮了一下,“二郎哥,我们去看放榜吧?”
刘衡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好笑,这是打算再去贡院看一次热闹?
“贡院前必定全是人,去了只怕也看不到什么。”裴秀泼两人冷水。
“先生,就当去看个热闹啊。我还从来没看过放榜是怎么样的呢。”颜汐却是极力怂恿,“听人说还有榜下捉婿啊?”
“那要到会试之后,乡试哪有这样的。”裴秀给两人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榜下捉婿,一边跟着两人出门了。
这还没到贡院,就发现前面的路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比赶集热闹多了。
有人拼命往前挤,颜汐的发带都被勾住了,痛得她叫了一声。
刘衡连忙帮着她将发带拉回来,又护着往外走,“算了算了,要看也等榜张贴后到下午再来看吧。”这么多人,颜汐这小身板,别被人挤伤了。
裴秀本来就没抱希望,颜汐看眼前架势,也放弃看热闹了,三人慢慢走回小院。
“若是中了,自然会有报喜的,倒也不用去看。”裴秀跟两人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