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她在望月山上,从那个殴打他的恶婆子手里救下他,她蹲在他面前,告诉他,识时务为俊杰,不要为了莫须有的硬气让自己白受罪。
他从小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被叔父发卖,然后被人牙子转卖,又被主人打骂,被其他的仆从欺辱,他从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这种生来就卑贱的人,应该如何活着。
那是第一次有人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只是记得,她那天穿的白色狐裘斗篷格外的好看,像天上的月亮。
后来,后来他跟着她回到慕容府,她教他习字,教他算账,又让人教他习武,他尽心尽力的想要学好所有的东西,不叫她失望,哪怕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也咬牙坚持。
哪怕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他学的多好。
可他依然不遗余力的去学,去做。
就在两年前,她突然说要送他离开,去书院读书,因为教书先生说他有天资,他觉得如五雷轰顶,天崩地陷,她说了许多话,他只听到了一句,她要送他走。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宁愿再不读书,也不愿离开,于是他撒谎说自己不喜欢读书。
这次事情之后,她果然不再让他读书了,而他,也恍惚之中明白了,他原来这样依赖她,依赖到离不开她。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感情很龌龊,可他没有办法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越发的懂事乖顺,越发的沉默寡言,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奴。
他也不是没有过妄想,如果他早生几年该多好?如果他早一点遇见她,如果他不是这样卑贱的身份,如果······
可这都只是妄念罢了。
而现在,他连要留在她身边都成了妄念。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慕容璟。
他甚至隐隐恶毒的想过,若是不去林州求援兵,让襄王造反成功,让慕容璟死在宫里该多好?这样就再没有人能阻拦他守在她身边了。
可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不忍心叫她伤心。
沈昭昭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破庙了,青羽见她醒了,便连忙拿水囊给她。
她喝了一口水,打量周围的环境,语气还很是虚弱:“这是哪儿?”
“那个破庙不大安全了,追兵搜查到附近了,这个屋子是猎户们打猎偶尔歇脚的屋子,我打探过,这边官兵已经搜完了,暂时应该是安全的。”青羽又拿出了一个包子,送到她嘴边。
沈昭昭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强迫自己咬了一口。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一夜没合眼了,又受了伤,多休息才是,我背你过来,也不用叫醒你。”
青羽背着她,一路躲开各路的追兵还有人群,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这儿。
沈昭昭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懂事的过分:“你吃了没有?”
“吃了。”
沈昭昭又分了半个包子给他:“再多吃点吧,我吃不下这么多。”
青羽心里暖洋洋的,拿着这半个包子许久也舍不得吃。
沈昭昭却顺着窗外眺望着远方,有些担忧的道:“也不知那小乞儿赶到林城没有。”
——
就在今日一早,一个小乞儿拿着一封慕容夫人的亲笔信前来求见林州军统领。
闫望今天正好是轮班看守城门的,看到那封信心里就咯噔一下,第一时间想到这叛军已经进了京都城,那婉菲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立即将信上报上去,林州军吴统领是慕容璟的人,看完信脸色都变了,立即整顿发兵,驰援京都!
同时还派出几路人马,分别去更远的扬州和晋州沧州驻军求援兵。
林州军浩浩荡荡杀向京都城,闫望快马加鞭,带着五千骑兵首当其冲,不到半日便赶到了,在京都城外便和叛军开始了拼杀。
等他杀进了京城内,第一时间奔向陈安侯府。
这两日叛军杀进京都城之后,因为皇宫还没有被攻破,所以主力军都在攻打皇宫,但也免不了一些宵小之徒,趁机兴风作浪,趁乱烧杀抢掠,不少人家都遭了殃。
他赶到陈安侯府的时候,果然见一伙贼人正在试图闯进侯府内,侯府的侍卫则在拼死抵抗,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闫望举剑直接杀了过去,将这一伙杀的干干净净。
陈安侯一听说是援兵来了,急忙出来亲自相谢,他一眼看到了紧跟在陈安侯身后出来的陈念,却没看到沈婉菲,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问了一句:“令夫人还好吗?”
陈念骤然抬眸,看到眼前这个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赫赫的男人,只是一瞬之间,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五少夫人?她不在府里,在庄子上呢,少爷正打算去接······”一个小厮刚刚得到闫望相救才活命,这会儿倒是十分实诚,直接就说出口。
闫望面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
“我,我······”
“她在哪个庄子?”闫望瞬间杀气腾腾。
“在,在京郊的澄园······”小厮被吓的一个哆嗦,甚至来不及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就只是抖搂出来了。
话音还未落,闫望一踢马腹,疾驰而去。
小厮胆战心惊的看向陈念:“少,少爷······”
“牵马来!”陈念厉喝一声。
“是。”
小厮立即去牵了马来,陈念翻身而上,冲着京郊疾驰而去。
等闫望赶到澄园的时候,这庄子显然已经是被洗劫过之后的样子了,里头凌乱不堪,物件都被扔的满地都是,还有几具淌着血的尸体。
他觉得自己手脚都是一片冰冷的,越走越冷,他四处翻找,想要找到一个活人的踪影。
“婉菲!婉菲!”
他从前院冲进后院,不停的喊她,只想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回应,他推开每一间门的时候手都在抖,他害怕推开门的一瞬,看到的是她的尸体。
“婉菲!”
闫望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尸体倒在地上,他急忙冲过去看她,掰过来一看,竟是玉扇!
这是沈婉菲的贴身丫鬟。
忽而,屋内的一个大箱子动了动,闫望猛的回头,将箱子上遮掩的东西尽数扫开,打开箱子,果然看到沈婉菲缩在里面,她面容苍白,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