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先前,李龙鳞确实说过,把老六的宅子卖了,拿钱去做生意,算自己两成。
武帝只当是一句戏言,完全没有当回事,早就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经过李龙鳞的提醒,武帝这才想起来,面露恍然之色。
李龙鳞继续道:“儿臣确实是在收买人心!不过不是为儿臣自己,也不是为苏家,甚至不是为朝廷,而是为父皇您啊...”
武帝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赞赏道:“老九,你孝心可嘉!朕错怪你了!朕这一生,有无数名头,却是第一次被百姓称为大善人!感觉还不错...”
武帝贵为九五至尊,富有天下,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特别是百姓口中,自己的名声。
李龙鳞的名声确实臭。
武帝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穷兵黩武、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昏聩无知、凉薄绝情...
这是天子脚下,京师百姓对武帝的评价。
至于其他州道的百姓,都是直接戳着武帝的脊梁骨,骂他昏君暴君,甚至有人说他是亡国之君。
大善人这个称号,武帝觉得新鲜,一时心花怒放。
当然,最让武帝舒坦的,是老九李龙鳞的忠心。
老九不是忠于朝廷,不是忠于国家,而是忠于朕!
武帝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孤家寡人。
他忽然感觉到,至少还有一个人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
那就是自己原本最瞧不上的九皇子李龙鳞!
杜文渊察觉到武帝的变化,忙道:“皇上,您不要相信九皇子的鬼话!他明明是为了自己...”
武帝大怒,直接爆粗口:“放屁!老九一片苦心,都是为了朕,为朕收买人心!哪里像是你们,只想着自己,一心给朕添堵!”
“老九在南市的生意,都是朕的!”
“他赈济遗孀遗孤,也是奉朕之命!”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杜文渊瞠目结舌,低声道:“既然全都是皇上安排,臣...臣无话可说...”
武帝冷声道:“老九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御史岳山诬告老九,此案怎么说?”
杜文渊早已打好腹稿,侃侃而谈:“皇上!岳山确实有错!但是,他身为御史,职责就是监察百官,风闻奏事!”
“正所谓言者无罪!大夏一朝祖训,就算御史说错了,也不会因言获罪,受到戕害!”
武帝脸色铁青:“哦,听你的意思。岳山胡说八道,污蔑老九!朕差点就听信他的谗言,将苏家流放宁古塔,铸成大错!到头来,朕还不能处置岳山?”
杜文渊义正词严道:“皇上,这是祖宗之法,不可更改!若是御史弹劾有失,便因言获罪!那么从此以后,大夏一朝,哪里还有清流,会仗义执言,维持正义呢?”
“皇上且不能因为九皇子,坏了祖宗之法,坏了国之大计!”
大臣们纷纷附和:“宰相大人所言极是!”
“皇上您要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惩罚岳山,寒了天下君子之心!”
“是啊,皇上!岳山纵然有错,却是赤胆忠心,仗义执言!”
这一幕,让苏家人全都气坏了。
特别是苏凤翎,胸口起伏,俏脸发白。
百姓们也是义愤填膺。
但是,大家虽然知道杜文渊说的是歪理,却没有一人能站出来反驳。
李龙鳞望着杜文渊,眉头紧皱。
不愧是宰相!
口吐珠玑,舌灿莲花!
唇舌拨弄之间,就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还有他背后的文官集团,把持朝政,裹挟圣意!
果然厉害!
武帝眉头紧皱:“难道,你们一定要逼朕…?”
杜文渊开口道:“岳山确实有失职之过!既然皇上执意惩戒,不如下旨申饬他,再罚俸一年,命他改过自新,以儆效尤!”
群臣皆开口称善。
武帝目光落在李龙鳞身上:“老九,你怎么说?”
李龙鳞沉默,心中一片苦笑。
申饬,就是训斥。
岳山是御史,本就沽言卖直,滥骂皇帝,博取贤名。
若是武帝下旨申饬,对于岳山而言,不仅不是责骂,反而是称赞。
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岳山都会名声大涨,运气好一点,甚至会青史留名。
至于罚俸一年,就更加可笑了。
御史是五品官,一年才多少俸禄?
岳山靠着给杜文渊办事,党同伐异,又谋取了多少好处?
他小小一个御史,家中藏着的金银财富,恐怕几辈子都花不完!
杜文渊明摆着是要裹挟圣意,包庇岳山。
可是,李龙鳞又能怎么办呢?
以李龙鳞如今在朝中的微薄势力,想要撼动杜文渊,以及他背后的文官集团,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必须尽快重建苏家军,我才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可以跟这些贪官污吏抗衡!”
李龙鳞心中虽然不甘,却也别无他法,低声道:“儿臣无话可说,全凭父皇处置...”
武帝叹息一声,道:“祖宗之法不可变,既然大夏律法如此,朕也无可奈何!就依众卿家所言吧!”
杜文渊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臣们的脸上,也都浮现出笑容。
虽然没有扳倒九皇子,但是救下了岳山。
重要的是,武帝再一次屈服!
这一次君臣相争,他们这些大臣又赢了一次!
距离把持朝纲,将武帝彻底架空,当成一个傀儡皇帝的目标,他们又接近了一点。
岳山也是满脸喜色,向武帝跪地叩首:“臣多谢皇上!臣这一次,确实是有失察之过!臣愿意发俸一年,上缴国库!”
武帝冷冷看着岳山:“失察?你确实失察!这么多遗孀遗孤,他们风餐露宿,流落街头,你不报!有人侵吞了抚恤金,你不报!”
“你却抓着老九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任何证据,风闻奏事,死缠烂打!”
“朕若是听了你的谗言,将苏家流放宁古塔,岂不是残害忠良?”
“到时候,有多少百姓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是昏君,是暴君!”
杜文渊一怔,没想到武帝的反应如此激烈。
岳山倒是一脸无所谓。
就算你是皇帝,又能奈我何?
我是御史,风闻奏事,乃是职责。
按照大夏律法,你就是不能治我的罪!
不仅如此,我这一次被申饬罚俸,定然名声大噪,抱上杜文渊的大腿,官运亨通!
武帝咬牙切齿,怒容满面:“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朕身为天子,就是这么好骗的吗?”
砰!
武帝忽然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岳山的胸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