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总想掌控臣下的一切,檀宁的亲事一直被圣上记在心里,皆是为他好才不能再任他在外面胡来。
檀宁沉声道:“陛下,叔父他老人家希望我与池家的姑娘成亲。”
他说的是可能是池阁老后人的迟飞鸾,此事唐桓早在密奏中讲明,圣上听了低喝道:“胡闹!朕早就说过,要为你挑一门上好的亲事,池家那边朕自会好好补偿。”
说罢看着这个向来赤诚的年轻臣子,语重心长地道:“朕知道,唐桓与你有恩,可是你不能为了恩情便将自己的终身搭进去!还有,池阁老一生清明,他的孙女怎么可沦落风尘,你还是趁早送她走。”
一边说好好补偿,一边又让檀宁把人送得越远越好,皇家的亏欠和补偿哪里是好得的,檀宁心中生出一丝悲凉,当年他被找回来验明身份,虽说长公主胡搅蛮缠,可那时候若圣上坚持将爵位和伯府都归还给他,也不至于到现在他还在辛苦谋划。
在迟飞鸾可能是池家后人这件事上,檀宁隐瞒了一些真相,算得上是欺君,所以他没再说违逆的话,再次看一眼圣上桌案上的名单告退出宫,那是他尽职尽责追查出的真相,圣上若是明君,应不会放着不理会。
隔日,贤妃便从圣上那里得知檀宁拒了卫家这门亲事,她将侄女召进宫直言道:“亲事没成,你既选了他,接下来如何自己看着办。”
卫子英不肯听贤妃的安排谋划太子侧妃之位,贤妃娘娘待她冷淡许多,现在听说被拒没有半分失落,因早猜到檀宁的态度。
她深深施礼道:“姑母是为我好,我都知道,可嫁进东宫做摆设不见得是好事。”
太子妃入主东宫后,她便没再入过宫廷,却也知道太子妃与太子之间情意甚重,后来进宫的太子侧妃与两名良娣并不能得到太子喜爱,太子妃的能力出众,将东宫事务打理得极平顺,便是太后也很喜欢太子妃。
贤妃看着熏炉中的袅袅轻烟,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你又知道什么,后宫里的女子,没几个是靠着情意过下去的,爱来爱去太辛苦,摆设也有摆设的价值。”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成为摆设,可许多时候她就是皇宫里一件摆设,区别在于她不是可有可无的摆设。
她看向年轻又美丽的少女,疑惑问道:“你与檀宁才见过几面,真有那么喜欢吗?”
问完又觉得没有意思,少年人之间不就那么一回事,心微动便觉得春意浓,燕京城对檀宁动心的又不止卫子英一个人。
卫子英想了想,她回京后与檀宁只见过三两回,按理说不该如此情钟,可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告诉她,檀宁便是她起意回燕京的根源,她想不出该怎样接近檀宁,只能看着檀宁和伯府之间的种种拉扯,想帮他却无从帮起。
如今原庆给了她一个机会,能否抓住却要看她自己了。
“姑母,可否容我见上檀大人一面?”
适才陛下身边的侍监来传过口喻,贤妃忖了下时辰,懒懒地道:“你若现在出宫,走得快些应能见到他。”
卫子英刚出宫门,果然与檀宁碰上,许是走得太快,她胸腔里心跳得厉害,嘴巴干涩,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哑:“檀大人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檀宁一袭紫衣,心中正想着暗地里将名单上的人都抓回来审问,猛地被人拦住,他眸光微冷,认出是卫子英后神情讥诮,她定是已经听说他拒了婚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说,便要翻身上马。
宫城门口拉拉扯扯不好看,跟着卫子英入宫的海棠想劝又不敢,只见她家娇滴滴的姑娘猛地扯住缰绳,还低声求道:“我要说的事与长公主有关。”
卫子英不确定檀宁有没有听到,毕竟她为了不让看守宫门的禁卫听到,声音几近气音。
檀宁应该是听到了,坐在马上俯视着她。
卫子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乱糟糟地想走得太快,头发会不会乱了?还有,她的口唇过于干涩,檀宁喜欢的是明艳活泼爱笑的女子,她的容貌此时是不是不够完美?
檀宁终于开口道:“听听无防,姑娘先松手,我在前面的状元茶楼等你。”
卫子英忙松手倒靠在海棠身上,不是她身子虚弱,而是檀宁的目光过于犀利,她被注视了片刻如同被利刃架在颈间,忍不住腿软。
“姑娘,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不知为何方才竟有种曾被人刀架脖子的真实感觉,可怕得她浑身打寒战。
状元茶楼里,檀宁要了间安静的房间,待卫子英赶到,将海棠与伙计都赶出去后,他冷声道:“你可以说了。”
从前还气地称一声“卫姑娘”,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气,卫子英取出一封信,并没有交给檀宁,而是捏在自己手里说道:“檀大人,有长公主在,你永远也无法达成收回伯府的心愿。”
他静静地坐着,仿佛她说的事与他无关。
她咬唇等了片刻,还是将信放在桌上推过去,说道:“这里面是长公主谋财夺银的一些实证,或许大人会有兴趣。”
檀宁没有看信封里面的内容,反而问道:“不知这件事与卫姑娘有什么关系?”
卫子英面色微红地道:“我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没有拿这些同大人谈条件的意思,能帮到大人就好。”
少女今日入宫穿着件白狐裘领的长袄,愈发晕得楚楚动人,双目含情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偏偏檀宁发同没有看见一般,双手撑在桌边,凑近了低声审问道:“长公主谋财夺银的证据怎会在你手中,所以,她身边有人背主还与你相识,是谁?”
卫子英心差点跳出胸口,万没料到檀宁见了证据后不惊不喜,却怀疑她如何拿到手。
她将原庆的名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去,诚挚地道:“无论是谁给的,能帮到大人足矣。”
“是原庆,对吗?”檀宁勾唇一笑,他在京中素有美檀郎之名,这样一笑,虽然没有半点温度,卫子英的心却更乱,听他继续说道:“我与原庆势不两立,所以,这个你拿回去,以后别再来找我。”
他起身要走,卫子英也站起身道:“为什么!你明知道如何做对你最有利,为何要拒绝我?”
一股莫名的恨意充满胸腔,卫子英觉得既心酸又屈辱,她已放下尊严和身段主动示好,可他仍不接受,池真真到底哪里比她好?
檀宁转过身道:“不为什么,非要说只能是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