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明桂云居依旧冷冷清清,迟飞鸾如今住在飞云小筑,本以为这里与她名字中有个字相同,后来才知,这里从前是池真真请来的教书先生的住处。
明月高悬,悠悠琴音诉不尽胸中意,可她身边只有梅娘相伴,两人搬过来有段时日,可身份着实有些尴尬,当初是檀宁将迟飞鸾接过来,还请太医过来为她诊治,不光是外人以为他送走了外室,立刻又迎回一位佳人,迟飞鸾也以为他是做给池真真看的。
梅娘望着幽静的园子,忽然叹了口气:“飞鸾啊,男人我见得多了,像檀大人如此冷的可不多,你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放在身边,他竟是连看也不看。”
她们虽然身在明桂云居,却并未受过优待,日常只能见到青尘管事和小丫鬟,梅娘很替她抱屈,这两年迟飞鸾虽然是一个人,但银钱在手,去哪里都自由,现在困在明桂云居,还不如她们以往的日子自在。
“妈妈现在不催我找个男人了?之前你还怕我不嫁人,要知道有了男人便有夜夜空守闺房的可能,哪个女子也避免不了。”
“我……那是为你好,再说了,谁知道檀大人怎么个意思,接你回来又不给个说法,我看,你不能干等着了。”
“难道要我学后宅女子的伎俩,夜送补汤,园中偶遇,跪求怜惜?”迟飞鸾停住手中动作,摇头笑道:“妈妈错了,先不说檀大人接我回来并非是要收用我,便是他想收用,我也未必肯。”
她要的是两厢情愿,情之所钟,情投意合,否则便是得到那个男人的垂怜,又有何意思?
梅娘知她心气高,叹了声道:“可我瞧得出来,你心里是愿意他的。”
否则,迟飞鸾何必留在明桂云居。
门外传来响动,小丫鬟惊喜的声音传来:“大人来了。”
檀宁带着一身清冷气息踏入门来,迟飞鸾起身迎接,灯烛下两人静默相对,竟是谁也没开口说话。
梅娘自觉地退出房外,却看见院中站着一个人,正是杜西河,他来了却没跟进去,只是沉默地看着窗上灯影。
“大人才从大将军那里回来吧?”
屋内,迟飞鸾并不想表现得如此善解人意,可总得有人打破沉默。
檀宁点点头,不意外她的消息灵通,唐桓近来身体日渐衰败,这几日他每日下衙都会去看望他老人家,心情实在称不上好。
“今日中秋,叔父却不大好。”
檀宁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他心事重重,近来已正式接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公务繁忙不说,那桩官员贪腐火耗银的案件也不能放手,更何况他不可能容许檀容得势。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迟飞鸾关切问道:“大人还没查出来是谁在暗中操纵此事?”
从她被人寻亲上门,便是一桩被人设好的局,从漳南回来的人已经查清来寻亲的老妇人说的确是实情,可是迟飞鸾并非她要找的人,唐桓便是听了漳南的消息后,心神受激之下病了。
他半生都在寻找池家后人,如今终于有了消息,却依旧扑朔迷离,当年他受过池阁老的恩情,本以为还了恩情就有资格提亲,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回京惨事便发生了,从此,便再也没有池家姑娘的消息。
这些往事檀宁只知大概,从未对人说过,更是不会对迟飞鸾提,他道出今夜来意:“我想请姑娘换个地方住。”
“哪里?”
“池园。”
迟飞鸾讶异挑眉,她自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原是她先瞧中的宅子,只是没本事买到手,后来池真真将它买走,曾说过改建好了要请她去做,檀宁这么做是何意?
她住进明桂云居已有些不妥,再搬去池园更加过火,思索片刻后她道:“看来我搬进明桂云居的效果不大,大人当真是为了引暗中设局的人出来,还是想借此气一气谁?”
檀宁没有理会她似真似假的调侃,他不过是来通知她而已,接着道:“姑娘的‘外祖母’也会一同住进池园,随后我会让人造势,圣上有意为池家翻案,届时若有流言,还请姑娘莫放在心上。”
提起那名寻亲的老妇,迟飞鸾面色微寒,她听过的谎言万千,唯独这回伤她颇深,若是真的该有多好,今日是中秋,她终于可以与家人团聚,可有人拿她的伤心事来做局,往后一段时日,她还与假的亲人一起住,心中泛起苦涩滋味。
“我知委屈姑娘,你放心,我会尽力寻访名医根治你的心疾。”
太医的手段了得,已将迟飞鸾多年顽固的心疾治愈了五分,虽病根未除,只要往后调理得当应无大碍。她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里虽然有痊愈的希望,却又似留下永难消除的印记。
“全听大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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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章回总算有了回音,前些日子他忽然被派去行宫修葺宫殿,直到现在得空脱身。
玉泉镇上只有一间酒楼,池真真在那里摆了桌酒席请他,施娘子作陪,两个女人不喝酒,章回不擅言辞,所以气氛并不热烈。
池真真开门见山道:“章先生,今日请你来,一是为表感谢,二是想同你商量,工坊日后要做长久,怕是离不开你的帮助,我愿让出工坊两成利与你,你可愿意?”
她都不是檀宁的外室了,想让章回倾力相帮,总得拿出些好处,思来想去,便只能拿出这些了,所谓财帛动人心,章回最好识相些,不要提过分的要求。
章回握紧手中的酒盏,垂眸道:“无需如此,我只是提了些改造的建议,换个有经验的师傅也能做到,若你说的是刻印花押的技术,我可与姑娘签个契书,只需百两银钱便归你。”
一百两,他的要价不高,但也不算低,但契书一签,池真真就不再欠他什么,这样倒也合适,比起给他两成利划算得多。
看来他不太瞧得上她的工坊,池真真也知自己如今整出来的阵仗太小,往后也赚不到什么钱的样子,但她做得有滋有味,说不定以后会叫他大吃一惊。
“章先生,你以后可别后悔今日的决定。”
章回摇摇头,似在回答她不后悔,又道:“那么,往后,我能与姑娘姓名相称吗?”
说完又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日后工坊有事,你只管让人给我送信,我便是离京也会叫人给你送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