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这般身手又手段雷厉的七皇子,前世究竟是怎么被刺重伤的?

    我想不明白。

    就他刚才露的那两手,快准狠,尽显他盖世武功,到底是多厉害的刺,才会害得他重伤乃至连皇城都回不了?

    这其中必定还有隐情罢!

    我呆愣在原地思索了许久,眉间愁云越发浓密。

    慕容斐转头打量我,阔步走到我面前,见我没反应,垂头探身到我面前来。

    “区区一个刺,把洛家嫡女给吓到了?”

    这家伙说话总是毫不气,我悄悄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佯装柔弱。

    “多亏了殿下!殿下今日可是救了臣妇两回!”

    眼见我又要开始吹捧他了,慕容斐摇头叹气,转身快步朝着天宁寺走去。

    天宁寺的香火是皇家贵族供应的,不少贵家妇人不时便要来此吃斋数日,以此来为自家祈福。

    寺庙中栽有一株百年槐树,相传是空观高僧于开国天下大旱之时栽种的一株灵木。

    倘若槐树葱郁,那王朝便繁盛。

    方才那一番打斗动静,已经引得庙里方丈匆匆走出。

    那方丈看了眼惨死的刺,不由无奈出声:“阿弥陀佛。”

    我一眼便认出老方丈来:“修德师父。”

    老方丈上了年纪,皮肤松垮消瘦,两只眼睛只余下缝隙大小,但还是一眼便认出我来。

    过去十多载,修德师父却能从我身上瞧见当年那黄毛丫头的模样。

    “是洛将军的小姐吧?”

    我欣喜点头。

    不曾想,竟还能在这天宁寺见着故人。

    幼时我身体不好,时常染风寒高热不退。

    爹娘寻遍了宫中太医与民间神医,却怎么也没法治得好我的病,后来还是将我送到天宁寺,在佛法下浸润香火,沐浴山泉,食素斋,身体才逐渐养好了起来。

    当时领我入门的,便是白眉的修德师父。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修德师父一如当时模样,半点变化都没有。

    上一世家国动荡,这供奉着皇室香火的天宁寺,应该也一并没.入了宋家军的铁骑之下。

    但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现在是宋夫人了。”慕容斐站在我身边淡然开口。

    修德师父恍然般点点头,随即便领着我们朝庙中走去。

    岁及始龀,我便没再来过天宁寺了,如今故地重游,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我转头打量着这座庙宇,天宁塔上依旧有鹤鸟盘旋。

    我以前还喂过它呢。

    “听闻宋夫人年幼体弱,在天宁寺中吃斋念佛休养过几年?”

    慕容斐的嗓音钻进我耳中,我抬头看向他。

    他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是与我父亲有些朝堂之交,却连我都调查得这般清楚。

    七皇子是有些手段的。

    我笑着点点头:“是,当时就是修德师父领着我念经拜佛,还有云心师父......”

    一连数了两三个师父,慕容斐却听得心不在焉的。

    “那你独自一人在这寺庙中,没朋友吗?”

    “有啊,刚才我说的师父都是我的朋友。”

    “......”

    气温骤降,我靠近慕容斐这侧的胳臂瞬间冒了一片鸡皮疙瘩。

    又怎么了?

    我方才有说错什么吗?

    “宋夫人十多年都没来过天宁寺,今日来又为何事?”慕容斐冷冰冰开口道。

    “那自然是......”我不假思索道,“前来还愿的。”

    “哦?”那道冷厉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了。

    “先前夫君出征,我整日为他忧神,特向佛祖请愿,保他安然无恙凯旋而归,如今心愿已成,自是来佛前叩谢的。”

    我昧着良心,压着满心对宋时渊的诅咒这般胡诌着。

    “没想到宋将军带了个小妾回来,夫人都能如此大度前来还愿,”慕容斐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真是情深义重。”

    最后几个字,他似乎是咬着牙说的。

    我转头打量着他的面容,却无法从他阴郁的脸上瞧出一二。

    随着修德师父穿过雕花木门,我与慕容斐踏入香火堂。

    高耸的佛像通体用金打造,似整个庙宇的顶梁一般,上衔屋顶,佛像慈悲又庄重。

    我接过香火,跪拜叩首。

    这重来一世,只望那作恶多端的贱男恶女碎尸万段,愿父兄安康,愿我身旁这位皇子,能够躲过一劫。

    每一次叩首,我都万分虔诚,无比庄重。

    既是重来一世,我必是带着决心归来。

    身边的慕容斐的目光不知何时又悄然落在了我的身上,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出至前院了。

    “为宋将军凯旋还愿?”慕容斐语调上扬,“夫人不应当开心吗?”

    我忙扯出笑来:“自是喜悦的。”

    他目光深深地看了我许久,久到我都以为自己心底的那点秘密尽数袒露在他面前了。

    可就算我告诉他这些所谓前世今生的说辞,他也不会信我的。

    他可是慕容斐,堂堂七皇子,骁勇善战的战场奇狼。

    忽然,一抹白从我面前晃过,我下意识伸出手接过,一朵完整的槐花悠悠落入我掌心。

    风拂过,香火卷杂着槐花香,一同涌入我怀中。

    那朵槐花微凉洁净,我垂头看向它,忽然笑了起来。

    “庙里的师父从前会做槐花饼给我吃。”

    点点白花自高枝飘然而下,一不小心就落入了前院的石井中。

    我走到井边,一股清泉凉气从中冒出,沁人心脾。

    “说起来,”我捏着那槐花转过身去,靠在石井边看着那一席白衣的慕容斐,“殿下为何每月十五都要来安宁寺?”

    慕容斐立于屋檐下,日光恰巧被拦在他长靴前,整个人都被罩在屋檐下。

    他极少着白袍,许是因常年出征战场,习惯了着深色衣物隐蔽血迹,此时一身倒是敛去了不少煞气。

    他棱角分明的面总透着女子的邪魅,那双眼睛狭长,此刻神色浓浓,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慕容斐的鸦乌长发尽数被金冠束起,俊美似书生,少了几分将军威严。

    “天宁寺有一月十五,来过一个招人嫌的家伙。”

    “因为万人嫌恶,所以他来了天宁寺,试图洗去一身污秽。”

    “后来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