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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河被人捏住了手腕。

    她的三脚猫功夫,又怎么会真的伤到了来人。她抬首,撞进了那双熟悉的眼眸里。那双眼眸中,山河不眠。

    是陆淮安。

    楚河先是一愣,脑袋中一片空白。她该说什么,说好久不见,还是一声道歉。

    一种不安与无措充斥着她的身体,陆淮安也同样,只是他的霸道内敛,不允许自己将这种情绪表现在外面。

    相顾无言,却有百般思绪在心头,一时难开口说。

    楚河抬眸,对上他的笑容。那种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一般的不安却忽然涌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温泉流过的暖意。

    是他了,手腕处还有他的温度。楚河欢喜又难过,扑进他的怀里,张开双臂抱紧他。这次不再是幻影了,这是真实的陆淮安。她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他的呼吸在耳边,那一瞬间,楚河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种感觉从头到脚充斥着她——安心。

    楚河比寻常女子还要高上些,可陆淮安可以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楚河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两人重逢时候的情景,却没有想到现在这般。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可是当她真正面对他时,便很自然便张开双臂,被他拥进怀里。

    “孤想你了,很想很想。”千言万语,许多个夜晚的辗转难眠,都化作这一句。

    陆淮安低沉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他说他想自己了,很想很想。可她楚河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很想很想你。”

    楚河在陆淮安胸口蹭了蹭,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按住。陆淮安慢慢低下头来,将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湿热的气息让她一下子便红了耳根。陆淮安故意逗她,与她鼻尖对鼻尖,说:“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楚河这下连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开口。

    陆淮安也不着急,他是安排好了一切才过来,就算今夜宿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觉。

    他隔着衣料戳她的腰窝,弄得楚河又痒又想笑,只好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我想你了。”

    楚河稍微踮起脚来,两只手环住陆淮安的脖子,认真地说:“陆淮安,我说我想你了。”

    没有你的日子,度日如年。

    四眸相对。楚河忽然觉得鼻尖酸涩,本来是重逢,应该高兴,此时此刻泪珠子却落了下来。她眼眶红红的,让陆淮安心疼得不行。

    “是孤不好,孤当初不该让你离开孤的。”陆淮安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将她刚刚挂在脸上的那些泪珠全都吻掉。

    楚河珍重地抚上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我,对不起……陆淮安……对不起……”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如今重逢后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陆淮安挑眉,抬起她满脸泪痕的脸,俯身在她耳边。

    轻声道:“傻瓜,没事了!”

    陆淮安的手抚上楚河的长发,鼻尖满是女儿家独有的馨香。他拔下楚河的冠玉,怀里的人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衬得她娇柔又妩媚,陆淮安去吻她的额头,深深地将心思掩埋心底。

    营帐外火光依旧,像是在燃烧着这些年两端无尽的相思。远方杏花在夜晚中无声地绽开,从那支被大雪压垮的枝干中奋力而出。

    翌日,楚河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但是凌乱的被褥告诉她昨晚不是个梦。甩了甩头,将长发随意挽了个髻后便利索地跳起来把衣服系好。宁呆儿端水进来准备叫醒楚河起来洗漱时,却被楚河白皙的脖颈吸引了目光。

    “主子,今儿你还是换身立领的衣裳吧!”宁呆儿拧好手帕递给楚河装作随意地说道。楚河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宁呆儿,“为什么?”

    终是不经人事的姑娘,宁呆儿微红了脸,朝楚河扭捏地指了指脖颈,并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对着梳妆镜。

    这下轮到楚河红了脸,想起昨夜羞赧的种种,她不禁尴尬起来。昨晚两人都情难自禁,可偏偏到了关键之时她却害怕了。她眼中蕴着的泪水惹得陆淮安只能作罢,吻了吻她带泪的眉睫后便拥着她睡下了。

    头顶的他还喘着粗气,属于男子独有的气息包裹着她。陆淮安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别动,让我抱着你。知道你害怕,那等我们成亲了再要你,你可别引火上身。”

    他戏谑的话语带着热气回荡在楚河耳边,隔着单薄的衣物,陆淮安强有力的心跳声让她很是心安。她小声地在他怀中说着对不起,身体却更加贴近了他。

    后半夜中,她迷迷糊糊地看见陆淮安起身离开了房间。再待他回来后,楚河已经完全入睡,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揭开被褥躺了进去,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你这小猫儿,真怕我会等不及。”

    “等孤打理好一切,再来大楚娶你。你的心愿,孤来替你完成。”夜晚中,陆淮安的眸子中蕴着星河,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好看的弧度。怀中的人儿,他这一次,再不会放手了。

    楚河尴尬地咳了两声,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递给宁呆儿,闷声道:“知道了,你赶快替我梳洗吧。”

    宁呆儿接过木梳,今儿凌晨她就在营帐外见到了陆淮安。便知道他定是在主子帐中过了一夜。想起那个远在大楚待楚河万千柔情的男子,宁呆儿眼中起了波澜,手中的木梳不由地握紧了。

    楚河不曾知道。

    楚河这一刚梳洗好准备用膳,那外边驻守的人便来了报,“禀报皇上,不知为何,那对面的南疆军队于今早全部退了兵。”闻言,楚河戏谑一笑,薄唇轻启,“传朕旨意,既然南疆有意求和,本着天下太平之意,命大楚军队速速撤兵返回大楚。”

    这下消息一出,无论是大楚将军还是南疆士兵皆是不明所以,纷纷感叹道:“敢情这一趟出来,连对面的人都没打个照面就可以回去了。”

    而楚河的旨意一下去,整个军队皆议论着这一代新皇真不一般,一开始便下指令不先起兵。短短几天驻扎营地就让对面之人起了求和之心退了兵,若一开始便起兵,那此时便定还在苦战着。这一下,不禁让各大将军对楚河有了敬佩之心,无意中也让楚河得了军心。

    回程那天,大楚下起了小雪,但听闻新皇凯旋而归,原本平静的街上马上热闹了起来,男女老少皆纷纷走出家门为大楚完胜而欢呼。楚河身着出征时的那身明黄战袍,脸上溢着微笑。虽然这场战有些荒唐,但是能看见大楚子民们开开心心的,不受战乱之苦,像是一切都值得了。

    不知为何,此景却惹得她红了眼眶。不管是当年兄长手执长枪为守大楚时的那般模样,还是陆淮安卸下皇袍带她却看那些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模样,此后都与眼前的欢声笑语重叠。

    手中的长剑不自觉地握紧,将来,大楚,就由她楚河来守护了。

    由她来守护整个大楚的笑容。

    皇宫外早已浩浩荡荡地排了一大队人马迎接新皇,可楚河眼中却只有那一身白衣笑若春风撑着伞于雪中静立的男子。

    楚河自马上朝沈子枫温柔一笑,便手一撑,纵身下马。沈子枫这时也不知从哪拿出一件大麾顺势披在了她身上,轻轻抚去了她发上的雪,还未待楚河反应过来,他便撩起长袍单膝跪下。

    “恭迎陛下凯旋而归!”话音未落身旁前来迎接的一大队人马也通通在楚河面前跪下齐呼,“恭迎陛下凯旋而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场面,可如今在她面前实现了,却让她失了神。头顶不知何时多了把伞,沈子枫朝楚河珉嘴点了点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声音说:“陛下,我们该回家了。”

    他温润的声音如春风拂过她心头,让她这几日复杂的心情不禁消散许多。抬头冲眼前人微微一笑,“好。”

    回了宫中楚河才得知原来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朝廷中的所有的事都是沈子枫在打理。而楚行健那边却说不知为何感染了风寒,已多日不可面世。

    “这楚行健又搞什么鬼?”楚河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沈子枫将桌上的奏折纷纷展开,慢条斯理道:“你出征的这些时日,虽然这场战事并没有造成伤亡,但是边疆的一些小国为了能在我们这两大国起战中捞点好处,纷纷也挑起战争,有的为了表明立场,有的则为了吞并他国变得更强。这些战事虽不大,但也给百姓带来了没必要的战乱之苦。”

    他顿了顿,将一旁没有批过的奏折打开,“之前有大臣上奏我们需给离大楚较近的国拨款救济,我觉得新皇刚上任,是有必要做些什么,我认为这批赈灾款可以批下去,你认为呢?”

    沈子枫脸上认真的神情让楚河愣了愣,不禁拿起桌上未批的奏折看了起来,但这奏折越往下看,她这心中就抑制不住地生气。终于,楚河一把将奏折扔在桌上,“不行,先不说这样是否会再次引起更大规模的战争,一但那些小国联合起来,大楚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了,更何况如今朕刚登基,大楚根基还不稳。战争一旦挑起,受苦的只能是百姓,朕不能拿整个大楚去赌!”

    楚河认真直视着沈子枫,呼吸声一下一下非常沉重。奏折是大楚的各位大臣承上来的,上面非常清楚地说了,为了不让与大楚有盟约的国受到伤害,也为了所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大楚统一整个漠北无非是最好的办法。

    楚河知道这是个绝好的办法,可是如果一旦失败,那失去的可是整个大楚。现在的楚河,还赌不起。

    沈子枫柳叶般的眼梢弯了弯,楚河皱眉的神情让他很是心疼。他也多想去为楚河一统漠北,不给她烦恼,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去抚平楚河的眉,“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楚河有点不自在,假意咳了咳,“我……我出去走走。”

    楚河又何尝不知,如果只靠拨款救济,凭楚行健之前为君主留下的那点为数不多的国库很快就会搬空。老臣们的办法也是为之最好的办法。只是如今的她,如此的重任她不敢背负啊!

    屋里的沈子枫苦涩地笑了笑,刚才楚河的躲闪让他心中不禁落空了许久。也是呢,这次与沙场上那陆淮安见面,南疆不知为何无故退兵,怎会无故呢?心上之人面前不惜低头不是吗?

    无奈地勾起嘴角,他骨节分明的手提起桌上的笔开始看起一堆堆的奏折来。既然不能为她上战场,那他沈子枫就替她挡回朝廷上的争议吧。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楚河一路来到了楚行健的寝宫,她倒是要看看楚行健在搞什么鬼。

    “我等你很久了。”背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楚河停下了脚步。楚行健一身青衣立于楚河身后,身旁是一如既往干净模样的知秋思。楚河蹙眉,他脸上的红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感染了风寒的模样。

    正欲开口,楚行健却先她一步进了殿中,并在经过她时低声在她耳旁道:“让你的暗卫撤下吧。”

    闻言,楚河脸一沉,朝门外空无一人的空地挥了挥手。刹时,身边压抑的气息顿时散去。

    “你到底想搞什么?”楚河一脸不忿地看着座上之人,若不是他当年昏庸治国,如今又怎可能让大楚落得如此难为下场?如今却又无用地装病,可真是叫她好笑。

    “今日是想同你做场交易。”楚行健抬头,对上楚河的目光。眼中认真的神情让楚河忍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我想带知秋思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楚河脑中迅速闪过了一个可能,不确定地开口道:“你想诈……死?”

    楚行健笑了,搂过知秋思取下她头上的玉冠,“不错,我会吃假死药。然后需要你对外宣布我驾崩,知秋思会随我陪葬,之后我会带她离开大楚不会再回来了。”

    知秋思的长发在被取下玉冠的刹那尽数散落下来,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如月下那人间烟火的仙子般,倒是惊艳到了楚河。

    “而交换给你的东西,是那批不死神兵。”楚行健拿出一个刻着死字的令牌放在桌上以表决心。

    楚河却没把令牌放心上,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楚行健为何突然想要带知秋思走,“你……为何突然想要走?”

    “因为我爱她。”深情的话语从那个曾经手段狠毒的人口中说出,让楚河是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其实单凭一句我爱你是不能让她错愕的,真正让她觉得震惊的是楚行健看知秋思时眼中的柔情。他好像……好像已经接受了知秋思姑娘家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这批不死神兵对楚河来说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而且,她也不想让楚行健这颗定时炸弹留在宫中。

    理所当然的,她接过令牌,大步走出了养心殿。

    楚河想,这一切终于都安定下来。

    远处风卷起地上的枯叶,落到平静的池塘中去,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