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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逐浪。

    所有来报都将信息指上了他一个人,江逐浪。

    这人是断机阁第一剑士,拿钱买命,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且为人古怪,唯一挚爱却是金银财宝。

    楚河第一次听到他的大名是在彻查南疆几大钱庄时,各钱庄背后之人统统指向他,她不禁咂舌。

    如今,来报说他进了南疆宫,楚河正换了一身行头,打算去见见这传奇人物。

    宁呆儿为楚河换好衣裳,一头墨发高高束起。

    她未曾将宁巧之事告知于宁呆儿,因为楚河并未全信,打算利用她来试试真假。

    “若陆淮安来了,便称我身子不适,实在骗不过去也没关系。”楚河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整理了一下衣袍就出门去了,今天可是要干一件苦差事。

    她托了不少人才大概了解到江逐浪的行踪,要知道,找到一个绝世杀手是如何不易。

    南疆,南塘。

    楚河叼了根草叶,跷着二郎腿悠悠地吹着口哨,右手轻巧地打着节拍。

    摆在她面前的,是清一色的纯正黄金。

    若不是知道这里人烟甚少,打死楚河也舍不得带着这么多黄金出来招摇过市。

    “贱卖啦!黄金贱卖啦!”她等了一会儿后,扯着脖子喊开。

    树上隐约有人影微动,她接着尽力喊着,“心情难过,散财啦!不要白不要啦!”

    “没有人啊?竟然没有人要啊!”楚河故作伤心地吸了吸鼻子,更大声地喊着,“不要拉倒啦!收摊!收摊!”

    正当她将东西归在一起时,终于有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急忙拦在我面前,“少侠!少侠等等!少侠留步!”

    楚河抬眸望去,才堪堪稳住了身子,这人确实将她吓到了不少。

    一身水绿色长衫,额前一点粉红,一双丹凤眼斜睨着,身上并没有厚重的杀戮气息,取而代之的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有一瞬间她真觉得自己等错了人,不过楚河还是相信她手下的实力。

    “阁下是有缘人啊!”楚河正想紧握住他的手含泪倾诉一番,更有真实性时,那人却先一步抱住楚河。

    “是啊是啊!有缘人啊!”他的眼眸简直能放出光来,“这批黄金成色可真好!”

    楚河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他倒是更理解她,急忙顺着楚河心思问道:“老兄可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楚河松开他,毕竟不习惯满身的脂粉气息。

    “情妇和人跑了呗,这天底下最悲伤的事情不就是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吗?”楚河故作悲伤状。

    他蹲下身子,一边挑选着黄金一边问道:“看你的样子应该很有钱,现如今的女人,又有几个不爱财。”

    楚河说:“她不一样。”

    江逐浪拿起了一根黄金掂了掂质量,转出一个尾音,“嗯?”

    “你说这南疆皇不比我更有钱?她为了我都放弃了南疆皇!”

    江逐浪听得来了兴趣,挑眉重复着,“南疆皇?”

    楚河小声说着,“是啊,她为了我都放弃了入宫的机会了。”

    “呵!”江逐浪竟然笑出声来,后来反应过来时又赶紧憋住。

    楚河又不是真的伤心人,所以并没有多在意,接着说道:“可她还是走了,连封信都没有留下。”

    “也幸好她没有入了宫,南疆陆淮安那个断袖,你都没见过他整日里故作孤高的样子,小爷瞅着都来气。”江逐浪摆了摆衣袖道。

    其实楚河想说,老子每天对着那张脸,真是和你一个感受。

    楚河清了清嗓子,“断袖?”

    江逐浪敛了敛神色,使劲地点点头。

    她不能打听过多的事情,否则会被怀疑。于是将话题拽回了江逐浪最关心的黄金上,我问:“这批黄金,你是打算全包了吗?”

    江逐浪一甩水绿色袖子,收起了一半,“是啊是啊!”

    楚河生怕他再一甩袖子,剩下的那些黄金也没了,虽然这些于她不过九牛一毛,可到底还是心疼的,于是赶紧揽进怀中。

    “我是大楚南疆来往的商人,今日那一半就送你了,也算结下一个朋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他微扬起头,“叫小爷江浪就好。”

    他故意隐瞒了一个字,这样也好,能确认楚河到底没有找错人。

    楚河正欲转身,却听他喊她:“等等,老兄既然是来往的商人,所认识的人定是很多,可否麻烦老兄帮我找一个人?”

    这还是楚河见他以来,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神色,她不免好奇。

    他思索了好久,久久也不说出一个字,楚河竟也耐心地等了他如此长的时间。

    后来,他还是没有说,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水绿衣裳也显得落寞几分。

    楚河算着时间陆淮安应是快下早朝了,便准备离开。

    于是,她趁着江逐浪愣神的时候,以风一般的速度抢回了他怀中的黄金。

    这可是第一次从第一剑手中抢回他挚爱的黄金,楚河想,这段英勇事迹,说书人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完。

    楚河朝他挥着手,“有缘人下次见面黄金定免费给你啊!”

    楚河并没有等来他的叫骂声,而是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那样让人心疼。

    “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又该到哪里去找你呢?”

    南疆宫。

    楚河回去时,陆淮安还没下朝,准是那帮老家伙又吵吵个不停。什么天灾人祸,最多的就是要国库拨款,想到陆淮安冷眼扫视着下面的一切,楚河突然想笑。

    刚抬脚走进杏园,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脂粉味。

    她骂骂咧咧地说着:“宁呆儿你又跑去买了什么东西,这么呛人。”

    不对!楚河猛地反应过来,这股味道很熟悉,正是刚刚见面的江逐浪身上的味道。

    她正疑惑着,结果抬脚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靠!”楚河使劲将他推开,双手插在袖子里,警示地看着他,一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即视感。

    她记得自己本没有如此视财如命,偏生竟受了他的影响。

    楚河听到他低低的戏谑声,“怎么,大楚送来的质子,被情妇抛弃后,竟成了个言而无信的穷鬼?”

    楚河这辈子最听不懂得别人骂她穷。楚河正准备拼死和他理论一番,却见江逐浪的眼光直直地看向她身后。

    是闻声而来的宁呆儿。

    江逐浪的眼眸中由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盛满温柔,一双丹凤眼中终于映进了点点人味儿。

    若不是宁呆儿打小就跟在楚河身旁,以江逐浪如此的神情,她真要怀疑他俩有事情。

    “怎么,一见钟情?看上我身边的小丫头了?”

    宁呆儿最先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江逐浪好半天才扯出来一抹苦笑,也点着头,“是啊。”

    可是样貌确实十分相像,楚河不禁怀疑。

    但江逐浪还是追着宁呆儿问个不停,比如:你有没有亲生姐妹,表亲的也行啊?你故土在哪里,是南疆还是大楚?

    楚河看见宁呆儿的脸越来越黑,简直都想一巴掌抽到他脸上,赶紧拦住了江逐浪。任他再痴情,作为第一剑也是不能容忍别人抽他的吧。

    “阁下怕是认错了人。”楚河低低笑着。

    但他还是相当聒噪,就连生辰八字身高体重都要问个遍。

    “怎么,孤的杏园倒是很热闹啊!”

    楚河刚松下的一口气,突然又提了起来。

    江逐浪听到这声音立马停了询问,转向陆淮安,“呦,淮公子感觉如何啊?”本是戏谑的语气,可这话从江逐浪口中说出来却是咬牙切齿的。

    陆淮安冷眼望着他。

    楚河一步步向后退去,想来昨夜的变故便是江逐浪设计的。她暗暗赞叹他的身手与心思,这天下能近得了陆淮安身的,楚河打赌不超过三人。

    江逐浪便是其中之一。

    这气氛越来越凝重,楚河虽不懂武功,却仿佛感受得到二人深厚的内力。

    楚河猜想他二人应当是熟知的,那又因为何事到了如此地步?以江逐浪的作风,不过为财,为情。

    楚河正思索间,听得她身后一声哀嚎,声音大得有些做作。

    是宁呆儿。

    “被打伤啦!”她姣好的面容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捧着一条腿大叫着。

    楚河暗暗舒了一口气。

    江逐浪听到这声音后显得比楚河还焦急,楚河真切感觉到有一股内力撤出。江逐浪连忙跑向宁呆儿,不知所措地问着:“伤哪里了?怎么受伤了?”而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吼向陆淮安,“是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将你打伤?”

    见他指的是陆淮安,宁呆儿哪里敢啊!她不过想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谁成想江逐浪反应如此激烈。宁呆儿立马改了口,“不!不!我是自己扭伤了腿!”

    楚河能感觉到江逐浪脑后的两根黑线,不过他还是无比关切地看着宁呆儿。

    陆淮安冷眼瞅着他们,冷哼了一声。

    楚河这时候才敢凑上前去,“淮安,是不是朝里那帮老臣又吵得厉害了?”

    陆淮安对楚河的时候,永远能够温柔几分,但提起这事时语气还是清冷的,“都向孤要钱要钱,偌大的国库早晚让他们给掏空了!”

    “消消气,消消气……”楚河只能不停地给他拍着后背。

    可是江逐浪一听这话竟然跳了起来,“所以你这不要脸的就想夺我钱庄的财?”

    陆淮安没做声反驳,算是默认了。

    这大概也是他二人这几日干戈相向的渊源吧!江逐浪口中说的是夺,这字应该也是在理的,他没有多说半分。

    此事要追溯到南疆先皇时期。初分南疆各地钱庄时,中央留有多数,而少数分给了同姓贵族。这些年受陆淮安打压,贵族不再专政,逐渐没落,江逐浪以其独特的手腕将这些没落的财产系数收入囊中,成为各地钱庄幕后最大的老板。

    一个国家的运转最需要的也是钱,连年征战掏空了国库,也难怪陆淮安打起了江逐浪的主意。他名义上是收回,可这些钱庄是江逐浪费尽心思得到的,于他来说就是夺。

    楚河逐渐捋清了关系,也暗暗佩服陆淮安的手段,竟然能挖出最深层的一条龙。他也应当是有自信的,不怕第一剑前来报复。

    陆淮安清了清嗓子,“孤没有夺你的钱,只是征用一下。”

    有区别吗?楚河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江逐浪冷哼一声了,他水绿色的广袖一甩,脂粉味立即散开,正要骂开。一个叉腰的动作还没做完,忽然他胸前的哨子响了,哀而伤。江逐浪连声招呼也不打,直直扔下宁呆儿离去。足尖一点,剪影再不见踪迹。

    楚河一愣,不知道又有何事发生,只是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陆淮安也疲惫地揉揉眉心,宁呆儿理了理裙摆站起来,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难得的宁静,杏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桌围棋,黑白子相交,楚河手执一粒黑子落下,试探性地问道:“娄家的兵权收得如何了?”

    “娄家藏了六万精兵,足足六万,果真是准备了一手。”陆淮安的棋势步步紧逼。

    楚河不动声色地勾了唇角,“娄家也是南疆老臣了,娄世原一辈也不容小觑。”

    陆淮安又落一子,然后沉浸在无穷的回忆之中,久久不曾动作。

    昔日他初登帝位,也仰仗了娄世原的兵力。陆淮安同娄世原一起长大,二人读书时便约定好一人从文一人练武,文能安邦定国,武来震慑天下。陆淮安登基的那日,娄世原便请命为他扫清流寇,这一去就是七年。陆淮安特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亲赐虎符,送他出征。

    如今娄氏归来不过几载,帝王便要收回兵权。

    却不成想,他竟偷养了六万精兵!

    果然,人心都在变,曾经千金一掷的诺言,如今不过一纸荒唐笑话。想来两人最不愿回忆起的,便是那时的岁月。

    而冒然夺权,也自然寒了朝中老臣的心。

    陆淮安在等,在等一个机会。

    楚河抑住波涛汹涌的情绪,她也在等一个机会,等陆淮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