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风,由春天刮到了初冬。
子奇在外乡已经度过了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日子。在这里他经历过贫困的羞涩,孤独和丰富的折磨,感情上的煎熬和欢喜。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处于睡梦中,他一个乡下土包子,居然能得到这么美丽善良的一位城里姑娘的眷顾。令子奇难为的是,小宝仍然没有明确的告诉他是否同意他与婉兮交往,这让他在小宝在的场合里,跟婉兮说话都显得那么不自在。
小宝唱戏赚了一点小钱,他想要去买一辆拉风的幸福牌摩托车。接一辆幸福牌摩托车,那就跟接新娘子回家一样隆重。要带上押车的人,进门时还有一套仪式,必须在家门口放几串鞭炮,再就是请邻里和朋友吃饭。小宝接车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会带着忠厚的子奇。当然不光是子奇忠厚,还因为子奇会骑摩托车。子奇骑摩托车还是跟婉兮店里经常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学的,他特别喜欢跟子奇玩。为了陪小宝去接车,子奇几乎要付出血肉的代价,这并不夸张,因为自从子奇被打小报告后,子奇的处境就艰难起来了。只要他请假,老板都会克扣他的工资。
但是,子奇还是要请,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小宝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他跑到西安,是小宝给他安排了一个落脚的点。另一个原因是,小宝是婉兮的哥,为了能得到小宝的认可,他总是抓住每一个能表现的机会。
子奇跟小宝坐公交车来到了西安城里最大的摩托车交易市场,琳琅满目的车辆,让人眼花缭乱。两个人挑挑选选圈中了那辆最有眼缘的红色摩托车,就像看对上眼的对象一要顺眼。为了让摩托车顺利的出售,商家提供了周到的服务,现场给小宝和子奇培训了骑车。心热的小宝也很快学会了骑摩托车。
小宝拥有了人生的第一辆爱车,心情格外狂喜。他一边用手指头梳着头,一边在摩托车的镜子上照着自己。他那唱老生的脸,咋看都有一股沧桑模样。尽管他还是二十一二的未婚小伙子。尽管他的车技不如子奇,但是一路上他都舍不得将车交给子奇开,他只是让子奇给他把好关,稳好车。这一路上磕磕绊绊,熄火了几次,才将车开了回来。
可没想到临到家的时候,从路口穿出一位老太太,因为天色渐晚,小宝车技并不是太熟练,没有来得及刹车,老太太被怼倒了。小宝本来还是万里晴空的心情,突然转变成了暴风骤雨。小宝骑车的速度并不快,要是怼上年轻人,可能并没有什么紧要。可是对于一位弱不经风的老太太,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小宝脑子里嗡嗡直响,早已乱成了一团。子奇率先下了车,走到倒在地上嗷嗷直叫的老太太跟前,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老太太的身上没有血迹,才松了一口气。小宝一时吓昏了头,准备骑着车子逃跑。子奇拉住了他:“我们还是带老人去就近的医院检查一下,免得背个肇事逃逸的罪名。现在看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
小宝虽然比子奇年长几岁,也许是当局者迷,他第一反应还不想承认由喜生悲的痛苦。
子奇因为小时候命运坎坷,父亲不在家,母亲去世,他从小就承担着一家之主的责任。再加上组合家庭的相处复杂,所以他处事比较成熟和老练,也很有心机。
他建议不要逃,如果逃跑的话,一则可能会背负肇事逃逸的罪责;一则万一老太的家人找上门,也有可能被讹。要是及时带老人去医院做完检查后,一则不会背负罪名;二则变被动为主动。老太太的检查结果自己心里一本帐,也有医院的证明,该赔偿赔偿,该出治疗费用的就出治疗费用。
子奇分析的在理,把小宝一下子点清醒了。小宝推着车,子奇背着老太,将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刚天黑再加上焦急没看清楚,到医院后,小宝才发现,老太正是他发小金丽丽的奶奶。做完检查,发现老人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时,谢天谢地!小宝和子奇的悬在嗓子眼的心脏才落到了心窝里。
老太太虽然年龄大了,但脑子清晰,她看小宝和子奇为了自己的事前后忙碌,也心软起来。尤其得知小宝是自己孙女金丽丽的发小后,更是多了一些关心。
“小宝,你娶媳妇了没有?”
“奶奶,我还没有呢,没有合适的。”
“这么好的小伙子,是心气太高吧?别跟我那个孙女丽丽一样,谁都入不了她的眼,眼看都二十好几了,还单着。”
子奇瞅了小宝一眼,破涕为笑:“老太太很看好你。”
小宝瞪了子奇一眼:“火烧眉毛哩,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子奇说:“既然是你发小,老太太的伤势也不太严重,就是腿上有点皮外伤,我在医院照看,你去叫老太太的家人。看事情怎么处理?”
小宝有那么三秒佩服子奇在大事跟前的冷静了。他跟金丽丽从小学上到初中,后来他家里出了变故后,他因此退学,也就没有再联系了。但是金丽丽的家在哪条街哪条巷子,他清门熟路。他跑出医院门,想骑他那摩托车,又因为惊魂未定,就不敢骑了,只好一路小跑去了。本来对着摩托车镜子整理过的发型,因为出汗和害怕,已经粘贴在头皮上,像牛舔过的一样。他也没有心思整理。巧合的是,金丽丽正好在家,听说奶奶被车撞了,金丽丽惊慌失色地一路跟小宝来到了医院。见到奶奶后,金丽丽飞快地扑过去,在身上四处检查着。老太太却笑嘻嘻地说:“丽丽,你这个发小人不错哩,他还没结婚。”
金丽丽无奈地看着奶奶,这样的场合,奶奶都不忘记给她物色合适的对象。
小宝走近金丽丽,将医生检查的情况报告给了对方。也许是因为奶奶情况不严重,金丽丽并无责怪,还安慰小宝开车要多加小心。这让小宝顿时心里特别激动。金丽丽要求将奶奶接回家疗伤,也带上了药。小宝去清了医药费。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小宝的全部家底都用在了买摩托车上,现在身上还真拿不出付医药费的钱。子奇眼睛毒,或者因为这样的尴尬他经历过。他主动帮小宝付了医药费,并因为自己有能力帮人而感到有那么一点开心。
小宝要给金丽丽叫了车。自己和小宝推着车走了回去。真的有种有驴不骑抬着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