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向阳村传得沸沸扬汤,一到雨后,或是暑热不用下地的时候,向阳村的村民就在街道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就连平时张家长李家短的妇女们,此时讨论的话题也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村民们困惑的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子云的班主任杨老师下课回家时,就被大家拦在了路上,因为大家觉得他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他一定能给他们将政策讲懂。
遇到虚心求教的学生,杨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关于这个问题,杨老师刚好与办公室的老师也讨论学习了一番。
杨老师推一推眼镜说:“啊,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嘛,说白了就是包产到户。大家明白了没有?”
围在杨老师身边的男男女女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包产到户又是个啥意思?”
陈平安准备回家,看杨老师在讲着什么课,也像个虚心的学生一样,认真地驻足倾听。
看杨老师被围在中间,有村民专门从自家搬来一个高桌子,让杨老师站在桌子上讲。杨老师被村民们扶上了桌子后,他像找回了在讲台上的感觉似的,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
杨老师清一清嗓子:“大家知道这个包产到户政策是怎么来的吗?”
村民们端正而立,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知道。”
杨老师接着讲:“1979年的时候,安徽的小岗村的打谷场上一片金黄,当年他们这个小村子的粮食总产量竟然达到了66吨,你们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吗?”
村民们仍然一脸迷茫地回答道:“不知道。”
杨老师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而是说得越来越起劲:“这个数字可以说是破天荒了,相当于全队1966年到1970年,5年的粮食总产量。”
村民们这下听懂了,一个个吃惊得眼珠子像是要鼓出来似的。
挤在人群中的陈平安终于插话问道:“一年的产量相当于5年的产量啊?”
杨老师一看是陈子云的父亲,给了他一个友好的眼神,回答说:“对啊!这说明什么问题啊?”
杨老师自问自答:“这说明吃大锅饭就是不行,干好干坏一个样,谁还有心情好好干呢?”
陈平安继续追问道:“那杨老师的意思是,我们每个家庭都会分到土地吗?”
杨老师推推眼镜,较真地说:“这可不是我杨老师的意思啊,你可要搞清楚,这是国家的意思,是政策的意思。”
陈平安呵呵笑着:“那具体怎么个分法呢?”
面对这一帮小白学生,杨老师抽丝剥茧,开始讲解起来:“每家每户按人口分,人口多的,就分得多,人口小的,就分得小。”
“那我家八口人,就能分八亩地吗?”
“我家只有四口人,才分四亩地呀?”
“我是五保户,这么说只能分两亩?”
群众都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却是越讨论问题越多。
“孩子多大能分到地?”
“加上我们家刚过满月的孙子,总计十口人,能分到十亩地吗?”
感觉这个政策要是一时半会施行不下来,家家户户似乎都要争分夺秒地造个小人出来,等着分地似的。
杨老师也被大家七嘴八舌问得头昏脑胀,找了个借口跑了。大家也不知道听懂与否,但是那争论不休的劲头一上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都说得在理,也不知道谁最后不在理。
陈平安边走也边琢磨着杨老师关于政策的解读,脑海里翻江倒海一番后,他觉得这对于他们家来说是个机遇。他们家这算起来要四口子人,李芬芳说要领养一个女儿,这么算下来,能分个五亩地。当然这也是他自己根据杨老师的讲解算的,具体是怎么个数,还得听上面的。
陈平安越想越激动,按捺不住想去三队队长黄建国家问问清楚。黄建国当年分院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巧合地将陈平安家的院子,安排在了他们院子的旁边。陈平安想到,上次黄建国找他带了一瓶二锅头,那就借着这个机会,他也给黄建国提瓶二锅头过去,一是还上次的人情;另外是向他打听一下地的事情。
黄建国看到陈平安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瓶二锅头,一边接过陈平安手里的酒,一边打趣:“哎呦,今天是什么风把陈厂长刮来了。”
陈平安乐呵呵地说:“改革春风。”
黄建国被陈平安逗得哈哈大笑:“先进屋子坐,咱慢慢聊。”
黄建国让家里人端来了煮土豆和煮玉米,两人一边吃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
场子热起来后,陈平安终于开口问重点了:“老黄,你说这包产到户政策下来,像我这种家庭能分到地吗?”
黄建国一本正经地说:“你这种家庭咋了,只要是有户口的都有地,就算是怀抱抱娃,只要人家有户口的,就有地分。”
黄建国呡了一口酒说:“不过,你家里你应该没有,因为你属于工作人员,是非农业户口。”
陈平安犯愁了:“那李芬芳呢?她没工作,她是农业户口。”
黄建国说:“那李芬芳就有地,像你两个儿子也能分到地,但是如果你儿子考上大学工作后,那这地就收回了。”
黄建国这么一解释,陈平安如醍醐灌顶。他的想法是,能分到地,总比分不到地要强。
黄建国知道陈平安为人正直,也仅是搞清楚意思。就是给他走后门,他也未必愿意。陈平安也知道黄建国是公家的人,也不会去用一些办不到的事情难为他。
当然,这也是他们直接能维持长久友谊的先决条件。平等交往,谁也不消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