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
红胀的唇角微微弯着向下,浓密茸茸的睫毛缓慢一眨,又一眨。
她当然想。
她被那个中间女人困住了七年。
是她见不得光,是她母亲罪有应得。
可周淑兰也同样被困住了,不是吗?
罪魁祸首高志平步青云,官场上一直在往上走。
高志留着初恋,又想要一个可以给他助力的岳丈家,有了婚生的儿子,还想要一个漂亮的女儿。
既要,又要,想要,还要。
可他不敬爱妻子,不善待初恋,不疼爱姜昭昭这个私生女。
将周淑兰、姜双和姜昭昭生生困在了他的无耻和怯懦里。
姜双撒手人寰,而姜昭昭,即便是周淑兰,又何尝不是在高志造下的孽缘中苦苦挣扎。
姜昭昭缓缓掀起眼皮时,让闻铭想到那年夏天曾经和她一起去看过的电影。
她的水眸中又起了一层蒙蒙薄雾,活像荧屏里刚刚幻化为人形的小狐狸精。
他身下的这副娇柔躯体,也过于契合他的心意了。
他的动作和吻,变得温柔。
闻铭身上已经升了温度,掌心变得烙人。这样的温度,覆着她平坦的小腹,轻轻重重,深深浅浅的揉捏。
她今天本来就劳累,又惊吓。
终于在他身下融化成一滩水。
迷迷蒙蒙地,最后被他抱进卫生间。姜昭昭伸着细白的胳膊把人推出去,自己收拾干净,一打开门,又由着闻铭把她横抱起来。
这一刻,不论他究竟爱她有多少。
起码他真的在宠着她,惯着她。
闻铭这次几乎捧着她,把她捧到床上去。他在背后环着她,只觉得抱紧的这女人好娇小。
他一早就知道,姜昭昭和他一样,对婚姻的认知,抵触大过于期望。
他不该心急的。
可是听着她漂亮的嘴巴说出来‘男人都那样’、‘我没想嫁给他’,一下一下戳他的肺管子,他失控了。
姜昭昭这会儿,绵顺得像小羊羔了。眉头轻轻拧着,鼻翼微微阖动,睡熟了。
他手下,她的皮肤,比她身上的丝绸睡裙还要滑。
闻铭吻了她的额头,又吻头发。
直到夜深,才翻身下床,拿着手机和平板去到了房间外的四方院子里。
……
姜昭昭这一晚,竟然没有梦到白天被费家少爷掳上车。充斥她梦境的,又成了周淑兰。
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周淑兰了。
仍然是劈头盖脸的打骂,大张旗鼓请过路的同学老师、同事老板都来看一看。
半梦半醒的,只看见透过玻璃窗,那个身影,肩宽背直,长腿细腰的背影,让她心安。
闻铭忙碌了一夜。
见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过来拥着她,柔柔地拍,轻轻的吻。
看着她缩紧的眉头在自己唇下,像涟漪一样,荡远,趋平。
他发觉,有成就感。
早上醒来时,姜昭昭比平时憔悴。
她认床。
手机闹钟响,她苍白着脸,眼下一团发乌,叹了口气就要起床。
闻铭把人按下。
“你再睡一会儿,今天不去公司。”
姜昭昭睡眼松醒:“那要干嘛?”
闻铭坐下来,靠在床头,摆弄了一番手机,才掀开被子钻进去。
“别管,先睡。”
她把脊背牢牢靠近他的胸膛,小屁股又圆又翘,恰好嵌在他的小腹与胯骨。
这是一对完美契合的身体。
还有他身上,比她微凉三分的体温,偏偏就刚刚好抚平她心中的躁郁。
回笼觉总是最解乏的,在闻铭怀里的回笼觉,更睡得姜昭昭神清气爽。
醒来后,两人吃了午餐,闻铭确认了手机里的消息,牵着她的手说:“老婆,下午我们去见个人。”
姜昭昭还在喝烤黑糖牛乳,盯着手中产线升级进度,眼皮没抬,问:“好。见谁?”
他握着她的手,加重力道捏了一下。
“周淑兰。”
姜昭昭放下手中的材料:“你能帮我约到她?”
闻铭点点头:“一小时后,丽思豪。”
是一个提供高档下午茶歇的地方。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
姜昭昭忽然心跳加快,紧张起来。
闻铭说:“别怕,我陪着你。”
她不是怕。
而是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跟周淑兰认真对话的机会。她不要求平等,因为天然的身份使然,她当然不能与周淑兰平等。可是,她总要有一个张口的机会吧。
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姜昭昭反握了一下闻铭:“我不怕,我只是想静一下。”
她独自,踱步到连着会厅的院落中。
四方的院落,三面墙都是由石英岩打造而成。
那尊低眉的慈佛,座下的莲花袅袅吐着白雾。眉梢眼角,尽显悲悯。
她不求周淑兰原谅,也会承诺日后不会觊觎高志名下的任何财产,只希望周淑兰可以给她一个,为自己生活奋斗拼搏的机会。
她亭亭而立,就站在院中的静音喷泉前,隔着高低不一的缓流水柱,与慈佛相对而立。
佛度众生,众生,也度佛。
她母亲做下的错事,她一直在代偿。到今日,还尽了吗?
她原本耀眼闲适的人生,却被化上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污点。到今日,可以消除了吗?
她那当大官儿的生物学父亲,她无法宣之于口的出身。到今日,能隐去了吗?
闻铭站在落地玻璃窗后,凝视腰肢纤细,薄背挺拔的背影。
她渴望今天,也惧怕今天。
她渴望自由,惧怕周淑兰再给她不能承受的难堪。
他都明白的。
十几分钟后,姜昭昭回头:“走吧,我准备好了。”
她今天是极淡的妆容,浓密的黑头发束成高高马尾。
米白色的针织衫,浅咖色的毛巾绒阔腿裤。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温婉之中难掩清丽,最简单的衣服显得她像一个软软糯糯的糯米团子。
他们到达‘丽思豪’,比闻铭与周淑兰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
大面积用黑色大理石装饰的大厅,被地板、方柱和吊顶明亮的可以清晰映出人影。
他把姜昭昭送进这里唯一一个包厢:“你先坐,我在外面等。”
他给了她一个封闭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