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爸爸”这个问题,凉纾没正面回答凉玖玖。
小姑娘也没深入往下问,反正就是看着视频傻乐,还一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但开心却是真的开心。
除此之外,顾寒生还顺带回应了五年前的某些莫须有的绯闻,比如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白月光。
凉纾看着凉玖玖拿过来的平板,镁光灯下,男人五官依旧俊朗,眸光深邃,菲薄的唇边挂着一抹轻淡的弧度,她恍惚了下,好像曾经的那个顾寒生又回来了。
他脸上永远都有笑,但眼里也时常藏着刀子,不显山漏水,举手投足间,足可见矜贵。
顾寒生用强硬的语气告诫大众,不要再传谣,什么私生子、白月光,纯属无稽之谈!
凉纾有半刻的恍惚,没有白月光,那苏言算什么呢?
……
这是顾寒生召开记者发布会后的第三天。
陆瑾笙坐在飞往欧洲的航班上。
此刻正是深夜,头等舱,安静得连周围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手中的平板上,显示的是一条夸张的新闻标题:陶氏企业竟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是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了。
顾氏刚刚收购了陶家企业,不过短短几天,这件商业收购案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反转。
顾氏至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约,而后脚陶家就因为被人举报违规操作,遭遇上面调查,那些被人曝光后粗来的罪证,一条一条条理十分清楚,外人看来,陶家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谓是前脚云端,后脚深渊。
陆瑾笙将平板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头低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空姐一直注意着他的状态,见状忙殷勤地拿了一条毛毯过来,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腿上,这个动作还没做完,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那眼光仿佛可以将人吞噬。
空姐手抖了下,眼神没忍住闪烁两下,小声且哆嗦地开口,“先生,我……”
陆瑾笙倒只是眼神看着有些吓人,也没说什么话,只要了一杯水。
空姐忙点头离开了,不多会儿恭恭敬敬地给他端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她转身时,眼看着他从药盒里抖出几粒白色的药丸,随后就这水全部灌进胃里。
陆瑾笙难得地在飞机上睡着了。
江助理中途醒来见原本盖在他腿上的毛毯掉在地上,他走过去将毯子给他提起来,陆瑾笙也没有惊醒,依旧紧闭着眼睛。
江助理看着搁在桌上的小盒子,又看看难得沉睡的男人,眼神有些复杂。
随后叹了一口气便回自己座位去了。
虞城这边依旧是深夜,陈羡收到来自江助理的消息,很简短的一句话:我觉得陆总就是在慢性自杀。
对了,陈羡一年前回来了。
没有任何过渡,她依旧是陆瑾笙身边最得力的人,像以前那样。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几分钟,随后关掉手机,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回复江助理。
陆瑾笙还做了一个梦。
就是一周前,顾寒生的私生子绯闻曝光的第二个早上,她去临江别墅见他。
过程当然不是很愉快,他很生气。
他说她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还是跟顾寒生站在一起,利用了凉玖玖。
她也很生气。
站在厅里砸了他一个价值上千万的花瓶,在明明是晨光熹微却更像是暮色四合的环境下指着他的鼻子说,人生二十几载,唯一让她感受过温暖的人除了死掉的江平生竟就只剩下了顾寒生。
而他陆瑾笙又做过什么呢?认识十几载,她从来只想离他越来越远,哪里想过他有一天也想要她。
那天的陆瑾笙,竟有些分不清她是真实存在在自己面前,还是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因为他这几年为了见她,吃了太多的药。
不过那些药都是好东西。
是他这个病入膏肓的人的救赎。
陆瑾笙在欧洲待了两天,此时,国内一些被大众热议的事件已经消停了下去,旧的新闻走了,新的又会来。
比如在陶家出事之后,从未露过一面的陶小姐陶雅宜。
陶雅宜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她就是消失了。
伴随着这些上流社会一桩接一桩的新闻,霍起庭又低调回国了。
……
顾氏因为陶家损失了一些项目,像是蝴蝶效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陆瑾笙跟霍氏同时出手,顾氏损失更加惨重。
影响有些大,顾氏的股票第二天直接跌停。
顾寒生几乎都是在公司里度过,倒是凉纾,最近日子过得挺闲。
每个周六周日,曲桉都会带着玖玖在院子里的草坪上玩儿,顾寒生最近给她买了一条小狗,是一条血统纯正的拉布拉多,白白胖胖的身体很受小姑娘喜欢。
拉布拉多还没有名字,这天下午,凉纾跟她一起在草坪上。
她看着凉玖玖拿着飞盘风一样地转圈疯跑,拉布拉多就跟在她身边一路转圈。
凉玖玖跑得快,难免要摔倒,幸而是草地,足够柔软,凉纾也不准备去扶她只让她自己起来,但拉布拉多跑过去摇尾巴在舔小姑娘的嘴唇。
凉纾眼睛眯了眯,还是走了过去,这小狗的疫苗还没打完全,这么玩儿是有些风险。
她弯腰将地上的飞盘一下扔出老远,拉布拉多追着飞盘跑远了。
凉玖玖顺势躺在草地上,她笑眯眯地看着在草地上欢腾的小狗,问凉纾:“阿纾,我们应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狗是顾寒生送给玖玖的,选择权便在玖玖那里,凉纾这么说。
小姑娘于是又问:“那顾……叔叔的狗叫什么名字?”
她是很想叫顾寒生爸爸的,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而且阿纾也没说要她叫爸爸,说就叫叔叔好些。
凉纾蹲下身来,将她一把拉起来,眼角余光瞥到围墙外好像站着什么人,不过是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她不予理会,对凉玖玖道:“它叫阿云。”
“那它也叫阿云,好吗?”
凉纾看着朝她们奔过来的狗狗,她摇摇头,“不好。”
凉玖玖赌气一般地撅起嘴巴,说,“那算啦,那就叫小白吧。”
倒是没想到这么随意,凉纾摸摸凉玖玖的脑袋,“小白也行。”
凉玖玖喝了两口水,又跟着小白到处跑,凉纾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始终都挂着淡淡的弧度。
曲桉将这段视频录下来发给了顾寒生。
很治愈的画面,顾寒生坐在氛围紧张的会议室里低头看着手机,嘴角难得露出了笑意。
而零号公馆院子外,温明庭偷偷拿出帕子擦掉眼泪,上车离开了这里。
她总是时不时过来看她们,也不要求进去,就是站在院子外,隔着院墙的缝隙。
顾寒生是知道这事的,他并不打算干涉。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不会劝凉纾大度,人总要为自己的一些错误行为买单,温明庭也不例外。
有些时候,温明庭还会去凉玖玖的学校看她,不过都是远远地看着,也并不打算上前去。
这日,凉玖玖再度勾起凉纾心里关于阿云的记忆。
她有打算去看看阿云的打算。
阿云有自己的坟墓,在城郊公墓,挨着江平生。
除了看看阿云,凉纾还有见见江平生的打算,既是看望故人,那就避免不了要带点儿什么东西。
分别去花店跟肉店买了一束花跟一块肉,凉纾去了城郊公墓。
司机将车子停在山下,凉纾独自开门下车。
临近傍晚,气温适宜,她慢慢朝山上走,石板上的青苔被阳光暴晒了一天,脚踩在上头有种破碎声。
这些墓并不凄凉,看起来定期有人来打理,墓前还有即将干枯的鲜花,这肯定是顾寒生的意思。
季沉曾经说,他当年并没有将江平生的骨灰给撒掉,而是带到了这里来,江平生也算是入土为安。
阿云虽然只是一只宠物,但也被他好好地安葬了。
想到这里,凉纾盯着那块只有“阿云”两个字的墓碑,心里有些感伤,曾经跟她水火不容的阿云,没想到最后拼命救她的也是它。
她没打算待多久,只是来看看。
要准备离开时,顾寒生来了电话。
她接起,没说话。
那头倒是笑了笑,嗓音里带着些微的疲累,“我好几天没跟你说话,现在好容易给你打一个电话,连一个字都吝惜给我了吗?阿纾。”
凉纾摇摇头,很平静,“没有,最近不是很忙吗?”
顾寒生最近忙到了什么程度呢,她跟他已经是一周没有见过面了。
他每每回来必是深夜,早上又早早地出门,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的机会。
“嗯,忙,”他摸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嗓音沙哑,“但还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吃晚饭了吗?”
她继续摇头,“没,你要回来吃吗?”
“不了,等会儿还有个会要开,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知道什么一样问她:“曲桉说你下午出门了,回去了吗?”
凉纾也不拆穿他的监视之意,说,“等会儿就回。”
“好,”顾氏高层都陆陆续续地进会议室了,顾寒生回头看了眼,她那边没什么话,眼看这就要挂电话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叮嘱她:“阿纾,最近不要到处跑,外头还没消停。”
凉纾怔了怔,还是点头,“好。”
“行,我挂了,早点回去,记得吃饭。”顾寒生温声说。
凉纾盯着阿云的墓碑,捏了捏电话,顾寒生还在等她先挂,但却迟迟没等到。
他在那头笑了声,嗓音里竟含着些愉悦,说,“怎么了?”
“我在城郊公墓。”凉纾说。
“去看江平生吗?”他问她,如今再提起这个人,已经可以很平静了。
她摇头,忽地又发觉顾寒生根本看不到,于是便说,“是专门去看阿云,顺便也看看他。”
会议室的门被季沉从里推开,他朝还站在走廊上的顾寒生走来,倒不是因为要故意打断他的通话,是因为事情的确紧急,这个会还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呢。
顾寒生已经看到他了,在季沉开口之前朝他抬了抬手,季沉顿住,随后颔首,又转身回去了。
“为什么要送玖玖一条狗呢?”凉纾问他。
顾寒生眉头挑了挑,修长的手指在栏杆上有规律地敲打,落日余晖穿过玻璃落了一半在他眼角,他很自然地说,“小姑娘喜欢我就送了,加上,阿纾,如今公馆上下对玖玖来讲还是有些单调冷清,有一个玩伴陪着她挺好。”
凉纾眼皮无意识地煽动,“她有没有向你询问过阿云是怎么死的?”
“问过,怎么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男人抬手按了按额角,说,“我说,阿云死于一场大火。”
没等凉纾有什么反应,顾寒生紧接着问她:“为什么要专门去看看阿云,嗯?”
凉纾忽地鼻头一酸,她眨了眨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我问过季特助,他说当初虞山别墅附近的摄像头都坏了,当初阿云可以不用死的,火燃起来的时候,阿云在门外。”
“隔着一条缝,我看到它在扒门,我知道它该是想救我,门锁是因为大火自动开的,那个时候我要没有意识了,是阿云冲过来把我拖出去的。”
“我知道你夜里偷偷看过我手腕上的伤疤,我一直穿长袖遮掩,你不敢问,也不敢去问莫相思……那我现在告诉你,手腕上的伤是阿云当初将我从大火里拖出来时留下的。”
“你肯定没想到,阿云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当时也没想到,一向恨我的阿云,那种关头会不顾一切救我,”凉纾顿了顿,盯着阿云的墓碑,弯了弯唇,语气十分平静:“当年老太太不喜欢我,让我离开你,她是对的,当年是我陷进去了。”
“阿纾——”顾寒生想打断她。
“老太太送我那镯子,我一直想取下来给她,却不巧,好像戴上就再难取下了,可能那段时间我瘦了不少,那场大火里,那镯子很轻松就从手腕里滑落了,阿云……后来就是回去帮我拿那东西了。”
“我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它朝火场跑去的画面,我想,它后来应该是没能出来。”
两边都安静得不行。
顾寒生看着外头如同火烧似的云铺满了高楼上层的天空,也好像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场大火。
那时候也有人说,虞山的天都被染红了。
喉头有些粘湿的触感,他想接下来怕是没办法好好地开会了。
他大步地朝电梯走去,季沉再度从会议室里出来时,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个消失在转角处模糊高大的背影。
顾寒生说,“阿纾,我来找你。”
凉纾慢吞吞地踩着石板往山下走,笑,“小陈送我过来的,我准备回了,你还来做什么?”
“嗯,那我们一起回家陪玖玖吃饭。”他很快又说。
凉纾嗯了一声,之后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车子拐进零号公馆,凉纾恰好看到门口院墙边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两人在说话,中年司机跟梁清,凉纾往他们身后望去,果然又看到了站在围墙外的温明庭。
天色逐渐暗下来,气温降低不少,蚊子也多了起来,梁清扶着温明庭准备上车离开。
却在上车前一刻,温明庭回头看到站在身后几米远的凉纾。
此刻,公馆四周路灯亮起,昏黄的暖光落下来,照得女子纤瘦的身形有些不真实。
温明庭恍惚了一下,放开梁清的手,脸上的表情忽地变得有些痛苦,她嘴唇动了动,想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小心翼翼又哽咽地叫了声“阿纾”。
凉纾走到两人跟前,面色平淡地冲温明庭弯了弯腰。
后者鼻头泛红,很触动地看着她说:“阿纾,你能回来我是真的高兴,我……”
相较于上次,凉纾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应,她朝里面看了眼,又转头看着温明庭,平静地说,“虽然当年有些难过,不过站在您的角度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就仅仅是这样。”
“你是个好孩子,当初是我狭隘了,如今我再没别的奢念,寒生那里……”
“我跟他,还有多少可能性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您放不下玖玖,但是玖玖她……”凉纾眼睫煽动着,心里有些犹豫,但很快她挽唇轻轻笑了声,“她是顾寒生的孩子,那您就是她的奶奶,这点我不会否认。”
凉纾继续说,“如果她愿意,顾寒生会带她去顾宅拜访您。”
说完,她冲温明庭跟梁清点点头,转身往里面走了。
司机关好车门坐进驾驶位,车子缓慢地穿梭在法国梧桐林中。
车上,温明庭望着窗外暗蓝的天,对身侧的人道:“阿清,她果然是恨我的。”
梁清找不到话来安慰,便只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温明庭倒是摇头笑了笑,说,“不过那孩子还是说不出太绝的话。”
……
凉纾走进大门,往主楼走去,草坪上,顾寒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单手插在裤袋里,傍晚风有些大,吹得他衬衫有些鼓,五官深邃英俊,视线又紧紧胶着在她身上。
她还未走上前,男人就率先朝她走来。
“晚饭好了有一会儿,就等你了。”
凉纾站在这个位置回头,视线穿过镂空的围墙,刚好可以看到她方才站的地方,她侧头看着他,“她刚刚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夜里风大蚊虫又多,顾先生真的忍心?”
顾寒生垂眸,微微一个停顿,还是伸手强势地将她的手抓过来握住。
她低头看去,眼神有些抗拒,但还是没挣开。
头顶,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没什么忍心不忍心的,风吹一吹蚊虫咬一咬,也危及不到什么,”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她,“有想过去看看姨妈吗?”
凉纾沉默下来,随后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先一步朝他往里面走,“吃饭吧。”
难得顾寒生这次也在,凉玖玖也跟着两人磨磨蹭蹭地在饭桌上待了挺久。
吃饭间,多是顾寒生跟玖玖在说话,凉纾相对比较沉默。
饭后,小姑娘吃撑了,凉纾带着她跟小狗出去散步,顾寒生去二楼书房接电话。
等她们回来时,曲桉说顾寒生有事出门了。
凉纾没多问,带着玖玖上楼洗漱。
小姑娘明天还得去学校,九点多就睡了。
凉纾从她的房间回主卧,看了眼时钟,然后拿出平板刷了一会儿新闻。
是衣香鬓影的会场,霍起庭跟顾寒生那张同样优秀俊美的脸暴露在媒体的镜头下,一个邪肆张扬,另一个冷漠克制。
有财经方面的能人评,说陶家的事情顾寒生处理得我行我素,不顾后果,导致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相应的顾氏的豁口也被打开,霍氏抓住机会,狠狠将了顾寒生一军。
顾寒生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
不过很多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顾霍两巨头从不合作不说,甚至还敌意满满。
商界的事,凉纾不太懂,她没刷多久就放下平板去洗漱了。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半个月之后。
原本大家以为顾寒生这次损失惨重,但没想到他竟是釜底抽薪,反过来将霍氏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从这里开始,顾寒生算是正式对霍起庭宣战。
……
十月来临,举国欢庆。
虞城是个不太适宜人居住的城市,几乎没有什么春秋季,夏冬两季时间很长,夏天到冬天几乎都不用什么过度。
叶子黄了,风大了,好像冬天就来了。
霍起庭在回欧洲之前去见了陆瑾笙一面。
私密性很强的酒馆内。
霍起庭看着对面的人,将一份文件扔到陆瑾笙面前桌上,语气冷漠:“烦请陆总看看,这是霍氏这大半个月来的损失。你倒好,三言两语让我给了顾氏送了张大饼,谁知道你手里的东西是真还是假?”
陆瑾笙都看不看那文件一眼,扔过去一份复刻的u盘,“看来霍总还是不信,霍家跟顾家那点陈年往事我了解的七七八八,这份老霍总的自述录音文件我要是送到顾寒生那边去,我想霍氏免不了有一场灾祸。”
“呵,”霍起庭攥紧那份U盘,盯着陆瑾笙那张阴柔的脸,“我费了这么多年的心力都不知道这东西在哪儿,陆总倒是有能耐。”
“嗯,不然怎么能说巧呢,能达到我的目的就行,”陆瑾笙眼睛眯了眯,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下那女人死了,你跟顾寒生这场战早就打响了,而那女人死了你便就觉得万无一失是不是,我在查这件事的过程中,倒是发现了这个,兴许是老天觉得这场游戏还不够好玩,所以加点儿趣味。”
“你存了这东西五年,怎么不当初就将它捅到顾寒生面前去?”霍起庭随后把玩着一个打火器,火光明明灭灭,印着他五官有种幽暗感,他看向对面的人,“顾寒生那时候刚刚丧妻,陆总野心稍微再大点儿,顾氏跟霍氏都能被你收入囊中。”
陆瑾笙盯着那烛火,几乎想也不想就说,“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霍起庭攥了攥拳头。
“我要霍总不惜一切代价让顾氏重创,我只要凉纾。”
“那个女人命这么大?”霍起庭笑笑,“陆总如今手段狠绝,想得到一个女人何尝不简单,霍氏又何必牵扯进来。”
陆瑾笙挑挑眉,“是么?据我所知,你跟顾寒生之间还没做一个了断,而现在,正是他卷土重来的时候,他迟早会动霍家。”
这事霍起庭其实看的很清楚,顾寒生这几年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凉纾身上。
而现在凉纾活着,顾寒生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他尘埃落定后,迟早要对霍氏动手。
这个时机好像的确到了。
霍起庭沉默一阵,终于收起了脸上那股狂妄劲儿,“那陆总的诚意呢?”
“她到我身边时,那份录音也会到你身边。至于顾寒生,霍总自己看着办吧。”
……
霍家在欧洲有一栋城堡和上万平方的庄园。
那是霍家的基业,也是霍沁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霍沁毕业典礼上,只有老管家陪着她。
她在艺术大楼外的墙角下蹲着不懂,老管家在一旁劝慰道:“霍先生已经在飞机上了,小姐您别急,他肯定能够赶上您的毕业典礼。”
霍沁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委屈,她扁扁嘴,随后揪了几根小草,“赶得上又怎么样?马上就到我表演了,他还不是看不到。”
“那要不这样,”老管家说,“等会儿小姐上台表演的时候,我给录下来,到时候先生还可以看录像……”
“你……”霍沁咬了咬嘴唇,“算了算了,我进去了。”
后台,造型师正在给霍沁弄头发。
旁边的女同伴刚刚化好妆,等着造型师来给她做造型,她外头问霍沁,“Jean,等会儿这边结束了,我们有聚会,你去吗?”
“不去了,”霍沁直接说,可说完又想到什么,她便又改口,“应该要去的。”
女同伴露出微笑,“太好了。”
霍沁噘了噘嘴,心情更加不好了,闭上了眼睛。
“Jean,你毕业了准备做什么?会进霍氏工作吗?”
霍沁扣着手指,低着头,随后坚定地说,“我不工作,我要先结婚。”
“什么?”女同伴差点儿下巴都惊掉了,“你们家教这么严格,你哥哥这么早就把未来的结婚对象都给你找好了?天哪,这太虐人了。”
“你说什么呢?”霍沁有些不太高兴,有些烦,也就懒得解释了。
毕业晚会,霍沁要跳舞。
霍起庭果然没能赶过来,她一路兴致缺缺,但还是坚持将一支舞完美地完成了,幕布落下之后她就垮下脸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有男同学跑过来的献花,霍沁本来不想接的,但犹豫了一两秒还是接下了。
管家在录视频,顺便把这一段也给录进去了。
晚会结束后,霍沁跟着同学一起去了这边最大的酒吧。
她是第一次来,所以还是觉得有些新奇,也就稍微冲散了霍起庭今晚失约的失望。
身边的同学是这里面的常,而霍起庭管她管得严,从不准她来这种场合,可霍沁是会喝酒的。
不然怎么说霍起庭坏呢,他不准她跟着这些同学在这些地方鬼混,却喜欢在家里和她一起喝酒,她酒量不好,他还总喜欢将她灌醉。
这天晚上,霍沁完全忘记霍起庭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的事实了。
后来气氛越来越好,有男生就向她告白了。
人群中,霍沁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她听他们说都有些模糊,然后就准备稀里糊涂地伸手去接那男生手上的礼物,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东西,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东西一把抢去,然后随后扔进了旁边桌上的一个大容量醒酒器里。
人群中响起唏嘘声。
霍沁呆呆地看着面前男人阴沉的脸,有人轻轻捅了捅她的腰,小声地说,“Jean,你哥来了啊。”
霍沁一路被男人扯着往外面走,路弯弯绕绕,她又喝了点儿酒,没两下脑袋就晕了。
后来还差点儿摔了。
她哎呀叫了一声,还抬头看了霍起庭一眼,“疼。”
霍起庭冷笑两声,“活该。”
霍沁今天穿的大胆,胸前露出大部分的皮肤,霍起庭眼睛眯了眯,抬手就将她扎头发的头绳给扯了,长发落下,遮住了霍沁面前大部分肌肤。
“我没赶得上你的毕业典礼,你就得报复我去酒吧?”
“我,”霍沁低着头,有些犟,“那你为什么赶不上?”
霍起庭单手撑在腰间,“飞机晚点,管家不是跟你说了?霍沁,你如今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风吹过来,霍沁觉得自己头更加疼了,她抬头望着霍起庭,手指绞了绞,说,“哥,我毕业了。”
“嗯,”霍起庭抿唇,“然后呢?”
霍沁舔了舔嘴唇,“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霍起庭被逗笑了,他抬头看了眼天,方才道:“霍沁,你知不知羞。”
霍沁蹦过去一把搂住霍起庭的手臂,脸挨着他的肩膀,“不知。”
回去的路上,霍沁说,“前几天你不在,我去医院看妈妈,妈妈的手指动了,医生说,可能她今年会醒过来,”她捏着霍起庭的大掌,有些孩子气,“要是她醒过来了,咱们就一起去虞城过年吧。”
霍起庭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霍沁疼的叫了声,只听他打趣说,“舍得离开这里?”
“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儿我都乐意。”
“嗯。”
霍沁偏头看着窗外,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哥,你跟那个顾家的人还在斗吗?我知道妈妈当年做了些错事,要不咱们认了,给他们家一个交代,好不好?”
霍起庭拍拍她的手,“那些事跟你没关系,忘了它吧。”
……
天气越来越冷,早晨起来,树上已经开始挂霜。
顾寒生这些天依旧很忙,但他一周至少会抽一次或者两次出来跟凉纾一起吃饭。
就在零号公馆。
这日凉玖玖去学校,凉纾在午饭后出门,照旧是小陈送她,除此外,顾寒生还安排了一辆车随行。
车子穿过市区,经过顾氏大楼时,凉纾降下车窗,朝外面望去。
小陈刻意将车速放慢,等凉纾收回目光才保持刚刚的速度。
她要去的地方是虞城最大精神病院。
在城的另外一边,车程大概是五十分钟。
听顾寒生说,梅姨妈曾经跑过来零号公馆几次,都是找她的,也不知道这么远她是怎么过来的。
顾寒生知道她肯定会去,所以有意无意就给她提供契机。
院里的护工带着凉纾跟两个保镖乘坐电梯一路到达七楼,凉纾听在听护工说起梅姨妈的现状:“她正常的时候那是很好相处的,也喜欢打扮自己,天气好的时候就换来换去地穿她那些旗袍,还喜欢照镜子。”
“只可惜啊,她现在太瘦了,那些衣服她都撑不起来,人也不好好吃饭,养的没有气色,”护工摇摇头,“她是顾先生带进来的人,院里对她都好着呢,也给她请了不少医生,都说医不好咯,心里有病,这里也有病。”
护工看着凉纾,点了点自己脑袋的位置。
凉纾一直没说话,情绪有些低落。
护工见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又没有什么脾气,也是转成过来看梅姨妈的,便没管住嘴,把想吐的都吐露出来,说:“你就是她口中的那个阿纾吧?”
凉纾愣了下,然后又点点头。
“可算是你来了,她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呢,你之前都在什么地方?要是你来看看她啊,她不至于消沉得这么快,最近啊,她就光想着逃出去,都已经逃出去好几次了,他们说她是出去找她男人了,可她那男人好像早几年前就死了,是被人打得就只剩下半条命,没钱医活活拖死了的。”
“想想也是蛮可怜的,你说这人的命啊真是……”
正说着,已经到了梅姨妈住的那间房。
护工用要是打开房门,对她说,“就是这里了,我陪你进去吧,我怕她会突然间发疯。”
凉纾摇摇头,又看了眼身旁的两个保镖,“不用了,我不会待太久,谢谢你。”
护工摆摆手,“哪里哟,我也希望有人能多来看看她,我们也少些麻烦,万一就康复了可以住进疗养院也是我们的造化。”
有顾寒生打点这里,梅姨妈住的是单人的套间,刚刚那个护工除了照顾她和另外一个人,就没别的了,条件算是好的。
凉纾在门口停留几秒钟才走进去。
房间布局很简单,床、衣柜加一个固定在墙上的梳妆台,几乎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窗户也做了相应的防护,里面比较坚硬的角都被包了起来。
凉纾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梅姨妈。
今天天气好,出了太阳,她就坐在窗前那把椅子上,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身体有一个微微的停顿,却也没回头。
房间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落在她身上,凉纾抿了抿唇,对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句:“姨妈。”
像是电影里被刻意放慢的长镜头,光影下,瘦到脱相的女人缓慢地回头,形容枯槁,眼神如同死灰毫无生气。
梅姨妈以为像无数个日子里那样,她回头只能看到护工。
最近出去晒太阳时,有听人说起,说其实活人也有回光返照,那刻,你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而这一刻,梅姨妈觉得自己这个时刻来了。
她静静地盯着凉纾,表情开始有了一些变化,眼里开始有光,然后是水迹。
眼泪落下来那刻,梅姨妈一脸委屈地看着凉纾,哭着说,“阿纾,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凉纾走上前去,低头,嘴角抿了抿,“对不起。”
“阿纾,姨妈终于把你等你来了,”她看着凉纾在床边坐下,凉纾想伸手碰她,却被梅姨妈偏头避开,梅姨妈说,“你在那儿过的好吗?”
凉纾一愣,仿佛想到了些什么,她点头,“好。”
“江九诚还欺负你吗?还找你要钱吗?”梅姨妈手指扣着椅子,絮絮叨叨地说,“我每次都想给你们烧点钱过去,但每次跑出去我就……”
梅姨妈好像忘记了她每次跑出去会干什么了,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凉纾明白了,梅姨妈这时精神错乱把她当成幻觉了,她也不拆穿,只顺着她的话,“姨妈你不用操心我,你要养好身体,从这里出去。”
但梅姨妈却无神地摇摇头,喃喃道:“出不去了,出不去了,阿纾死了,阿纾死了。”
“姨妈,你看看我,我就是阿纾。”
梅姨妈仔细地盯着凉纾看,眼神又慢慢聚焦,忽地就泪流满面,又是哭又是笑,像个十足的精神分裂者。
虽然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有数了,可真的看到梅姨妈如今这样,凉纾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抬头看向外头的阳光,征询梅姨妈的意见,“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
顾寒生跟季沉是临时赶往温城的,那边的项目出了不小的问题,顾宏当年在任时发生的事情差一步重演。
塔吊绳索出了问题,建渣落下来差点儿砸死了人。
如今是网络发展迅速的时代,这类事故扩散发酵的速度往往让人难以想象,顾寒生跟季沉第一时间赶往温城面见受害者及其家属。
他在上飞机之前给凉纾打了两个电话,但是她没接,于是又给曲桉打了个电话嘱咐了些,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一到温城的分公司,顾寒生先是开了个短会,然后和一众高层一起赶往医院看望正在抢救中的受害者,有很多媒体在医院门聚集,还有些赶来的家属要求给说法。
季沉代替顾寒生出面应付那些媒体跟家属,顾寒生则回公司开会,这次的事情来的突然又蹊跷,还有许多需要对接的地方,这个会从下午一直开到了晚上十点。
众人都没来得及吃饭,秘书将便餐分发下去,顾寒生没什么心情,只让大家先吃,自己则出去打电话。
这一天下来,他精神一直都紧绷着,此刻十分想听听凉纾的声音。
电话刚刚开机,就有无数的加急短信跟电话进来。
走廊的另一头,季沉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赶过来,脸色十分凝重地看着顾寒生:“先生,凉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