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先生有些闪神,听闻顾寒生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了。
他率先朝凉纾伸出手,在跟顾寒生目光擦过的瞬间又立马将手掌伸回去,也不再看凉纾,而是垂眸:“顾太太。”
凉纾任由顾寒生揽着自己的肩膀,冲耿先生笑笑,“你好。”
也没有过多的攀谈,顾寒生很有礼貌地说先走一步,耿先生木讷地点点头,回头便见身形颀长的男人拦着怀中身形纤细的女人跟他错身而过。
等他彻底回神,转过身后,视线里那一对人已经越走越远了。
两道身影慢慢融进了清晨湿润的雾气里,依稀可见顾先生紧紧牵着顾太太的手。
耿先生摇摇头,扯过搭在颈间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仍旧有些不在状态。
去年十一月某天下午他驱车回家,在这附近发现有女子乘车离开,那时只是惊鸿一瞥便觉得惊艳人眼。
现在见到了本人,耿先生便有些懂了那天晚上顾寒生为何会如此愤怒了。
这样一个娇妻,她不见了,搁谁身上恐怕这人都不会很镇定。
……
回程的路上,顾寒生背了凉纾一截。
她小跑了一段路便站在原地撒赖,硬是说自己腰疼、腿疼,浑身哪哪儿都疼。
“昨晚被你折腾得太惨,一大早就出来锻炼实在是有些吃亏,顾先生体谅体谅我,咱们回去了吧。”
他眉眼染笑,挑眉道,“昨晚我都没尽兴,就太惨?”
闻言,凉纾后退两步,双手合十,“你要尽兴,小女子可能连命都要丢了。”
“胡言乱语。”他两步走过去将她捞到自己怀中。
四月处于气温回升阶段,早晨空气湿润,山间笼罩着一层层白色的薄雾,水汽藏在雾中,带来沁人皮肤的凉意。
顾寒生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掌心中,低头去看她,“冷不冷?”
她脸蛋微红,摇摇头,“不冷,就是累了。”
悠长的叹息自他口中发出,他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走吧,回家。”
走到半路,顾寒生明显发现她跟不上,笑她:“乌龟说不定都比你速度要快。”
“太累了。”凉纾说着就打了一个呵欠。
“娇气。”
顾寒生这么说着,却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侧头回望着她,“上来。”
她秀气的眉挑起,扣了一下手指,有些惊讶,“顾先生要背我?”
“嗯,上来。”
凉纾伸手别了别耳侧的碎发,环顾了一圈周围,最后才装模作样地开口:“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背一下吧。”
这话引来顾寒生的笑声:“淘气的很。”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顾寒生这种向来就高高在上的人,去背一个女人,不管怎么想都会让人觉得惊悚跟不可思议。
凉纾趴在他背上,望着男子的肩颈跟硬硬的短发。
没忍住在心里喟叹了一声,转而慢慢闭上眼睛说,“此刻若是有人看到了,这人怕是会大吃一惊,如果是女人,多半还会面目可憎。”
身上的重量压根没多少,养伤养了几个月,凉纾气色是好多了,但体重还是不见长。
每每提起这一茬,她只会用自己是长不胖的体质来堵他。
此刻,背着她走这段路顾寒生也不觉得吃力。
听闻她的话,忍不住好笑,“为何会面目可憎?”
大吃一惊就算了,还面目可憎。
凉纾解释道:“顾寒生是什么人?虞城多少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要是看到你背着一个女人,你说她们嘚多气?”
他手掌轻描淡写地在她臀部拍了下,“我背我太太,天经地义的很。”
凉纾趴在他背上也不知道听清楚这话了没有,反正就是没有回答他。
她确实有些累,凌晨睡不着完全是被那个噩梦扰的,这会儿出来逛了一圈,终究是捱不住了。
回到家,曲桉忙上前来,却见到顾寒生背着凉纾走进来。
曲桉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先生,太太怎么……”
男人眉头几不可闻地拧了下,做出一个噤声的眼色,随即没说什么直接朝楼上走去了。
曲桉讪讪地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却莫名地有些脸红。
这里还有其他的佣人在。
随着齐真被辞退,曲桉正好借此机会子肃清了公馆上下,辞退一批不做实事的人,又严格按照要求招进来一批新人。
有女佣也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幕,便没忍住跟旁边的人八卦,“原来顾先生这么宠顾太太啊?”
同伴朝楼上看了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已经离开的曲桉,这才说,“你才知道啊,那件事你难道还没听说么?”
女佣好奇,“什么事?”
“咱们为什么会被选中招进来,还不是就是以为从前有佣人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顾太太,惹怒了先生,先生直接将那人辞了。”
说道这里,她压低声音继续说,“我说出来你听听就得了,听说那个女佣不仅仅是被辞了,从这里出去以后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你看看顾先生有多狠,听说至今没地方敢要那个女佣。”
“这都是真的吗?”
“不知道真假,我也是听人说的,反正那个人有点儿惨,咱们以后兢兢业业就行了,千万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女佣一张脸都被吓白了,点头如捣蒜,“好,我知道了。”
“嗯,反正小心谨慎吧,先不说顾先生了,就是曲管家也是个厉害的角色,那个女佣离开之后,曲管家做主辞退了这里一大波人……”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
凉纾睡了一个比较满足的回笼觉,醒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卧室里漂浮着淡淡的熏香。
阳台外面阳光正好,又是一个大晴天。
她起床快速地洗漱完,翻到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陈羡的手机号码,随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拨了过去。
那头没接。
凉纾耐着性子拨了好几个,最后那边显示关机。
那个梦里的内容凉纾知道并非只是梦。
过于真实的画面,让她只是偶尔想起后背就一阵恶寒。
……
凉纾受伤这事,一定程度上让很多事情都走进了一个时间定格的空间。
譬如,顾寒生从盛顿城回来后,一直拖到三月初凉纾出院后才将苏言的日记本交给于慎之。
于慎之给顾寒生打了个电话。
顾寒生快速地签完一份文件,时倾抱着文件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几乎是在电话被自动挂断的前一秒顾寒生才滑开接听键。
于慎之清了清嗓子,语气满是抱怨,“你上次扔给我的这个日记本我是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个月也没发现什么值得人特别注意的东西!”
这个时候顾寒生就格外地想抽烟,随手拉开抽屉这才想起来已经戒烟好久了。
顾寒生抬手指尖捏着眉心,“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啊,那么厚的日记本我从到读下来鸡皮疙瘩掉了不知道几箩筐。”
“至于这么夸张?”
于慎之很郑重地点头,“所以你是不是来故意恶心我的?这本日记里全是些小女生爱恋你的小心思,看的我好几次恨不得给你撕了!”
那头沉默了会儿,然后以极淡的口吻回,“既然没找到什么价值,那你就撕了吧。”
顾寒生站在落地窗前,悠长的目光穿过厚厚的玻璃墙投向远处那个双子楼建筑,玻璃墙的最高处刻着烫金的四个大字:遂远集团。
电话里,于慎之十分惊讶,“真舍得让我撕了?”
“有问题?”
“那你这个初恋真是有够悲惨的,给你写了满满一个本子的情书最后却换来你一句轻描淡写地撕了,搁我我肯定得心寒。”
闻言,顾寒生眉头拧起,就想结束通话,“挂了。”
“别别别,”于慎之叫住他,“我还有事没有说完。”
顾寒生不说话,握着电话等于慎之开口。
于慎之在这边斟酌了一下,方才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对你来讲有些残忍,但老顾,当年你父亲顾宏的交通事故认定书是你母亲温女士亲自签了字的,时隔九年,申请复核本来就困难重重,更不消说你连证据都没有。”
“怎么就没有证据了?”顾寒生冷着一张脸,眼角弥漫开极致的冷意,“苏言不是证据吗?”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如今这个样子跟死人有什么区别?你难道指望一个死人开口说话吗?”
顾寒生冷笑,“为了不让苏言开口说话,他们都敢明目张胆地将她撞成那个样子,这难道还不是证据?”
“三年前那场惨烈的连环车祸,肇事司机车上载着工业酒精跟几辆车撞在一起,司机当场死亡,几辆车随后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爆炸了,人没了车子也毁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怎么拿证据?”
男人闭了闭眼,太阳穴附近青筋凸起,彰显了他压抑的怒气。
良久,顾寒生说,“于慎之,你我心知肚明,那不是意外。”
“可老顾,咱们没有证据啊,当年那辆车祸有多惨烈你不是不知道,这事牵扯极大,你牛逼能从死神手里抢人将苏言救回来,但其他受害者当年背后可没有一个叫做顾寒生的人。”
于慎之淡淡地陈述着。
说到这里,于慎之很是惋惜地叹气,“车祸爆炸声几公里外都能听见,影响有多深你不是不知道,听当年处理这事的同僚说,现场情况令人触目惊心,陆家那位小姑娘为了救人也丧生在那场爆炸里,如果让陆家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你说会怎样?”
“况且,因车祸被夺走生命的其他人的家人朋友,时隔几年,他们本来已经接受了这是一场意外,如果现在让他们知道这其实是人为的,告诉他们肇事司机为了确保让苏言死而枉顾其他人的性命,”
“害的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造成多个家庭破碎,你觉得这些人的家人朋友该有多痛苦?你觉得他们能接受?”
“死去的那些人中,有可能是某个女人的丈夫或者男朋友,有可能是某个孩子父亲,也有可能是某个母亲的儿子,某个哥哥的妹妹……”
于慎之突然有些哽咽:“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一些吗?”
但真相不可能一直被掩盖。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于慎之说,“我很理解你,本来三年前就该尘埃落定的事偏偏拖到现在都没有结果,所以好几年了,你的初恋苏言还能不能醒过来?”
……
四月底,一场慈善商业晚宴在泰景山庄开启。
顾寒生作为重要受邀人,更是做慈善的龙头,自然得出席。
去年,顾寒生以温明庭的名义捐了五个亿,这还只是金钱。
晚宴上拍卖的各种藏品他大手笔地拿下了三分之一,这些藏品的价值无法估计。
这些藏品他除了留下少量的字画,其他的也全捐出去了。
而今年,早早的就已经有人开始揣测顾寒生了。
华灯初上,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商界里有名望的家族跟人物都还未来。
有三三俩俩西装革履的男士端着酒杯聚集在山庄观景台上看风景,有人看着今晚泰景山庄布置的这些排场,感叹道,“这慈善会是搞的越来越隆重了。”
“那可不是得隆重点么,不然那几大家族怎么可能会吐钱出来做慈善?”
“也是,去年顾氏顾寒生光是资金就捐了整整五个亿,还是以他母亲的名义,不知道今年又会怎样?”
“今年就更有意思了,霍氏集团入驻虞城,短短几个月就在虞城扎稳了根,怕是老早就在观望了,这次慈善夜霍氏不会放过这个曝光机会的,有得好戏看了。”
……
凉纾上顾寒生的当了。
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他要陪他去参加什么晚宴。
时倾大概是下午两点给她打的电话。
她是这么说的:“太太,先生安排的礼服等会儿就会送到,造型师这些稍晚点儿也会直接到公馆,先生白天行程还排的比较满,大概晚上六点会回家接您去赴宴。”
这会儿凉纾刚刚午睡起,精神不是特别好。
嗯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赴宴?”
她问,“是回老宅吃饭吗?”
“老宅?”时倾忙摇头,“不是呢,慈善晚宴吶,先生难道没跟您提过吗?”
此刻时倾脑袋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偏偏凉纾还回答,“没有提过呢。”
不想时倾为难,凉纾便说,“那你等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太太,”时倾叫住她,“顾先生正跟合作商开会,他的私人手机在我这里。”
“啊……这样啊,”凉纾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扯了一件披肩,在卧室里踱步,“你让我想想……”
凉纾咬咬牙,“估计是他说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你送过来吧,我在家等你。”
时倾在那端微笑,“好的。”
顾寒生今日确实很忙,从早上开始,季沉就跟随他一起开会。
中午饭是和合作商一起吃的,下午又和另外的合作商一起洽谈业务。
原本他会在六点的时候回零号公馆接凉纾一同前往泰景山庄,但奈何实在是走不开。
五点四十五分。
凉纾接到顾寒生的电话,彼时,化妆师正在给凉纾弄头发,时倾站在一旁盯着。
听闻电话震动,凉纾打断造型师,起身走到阳台外头去接电话了。
“喂。”
“收拾好了吗?”男人嗓音低沉,细听之下带着淡淡的倦意,于是那声线也显得更沙了。
凉纾手肘撑在颜色玉白的栏杆上,望着被红霞铺满的天空,“我今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你都在忙。”
“嗯,”顾寒生很大方地承认,随后说,“我这会儿还是走不开,等会你跟着时倾,她会带你到目的地,七点左右,我们泰景山庄见。”
她手指扣着指甲,“都忘记是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了,现在还可以打退堂鼓吗?”
“可以,”顾寒生淡淡一笑,跟着就补充,“但你得做好明天娱乐版头条我和某某陌生女子上热搜的准备。”
凉纾懂,这种场合顾寒生只身一人总得找个伴儿不是,那些媒体又最爱捕风捉影,她今天若是不跟他一起,那明天跟顾寒生一起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就是其他女人。
她吸吸鼻子,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等会儿和时秘书一起。”
“嗯,好好跟跟着时倾,别乱跑,我到了之后就去找你。”
“好。”
……
六点钟,时倾跟凉纾准时从零号公馆出发。
到达泰景山庄时,还差一刻钟到七点。
司机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凉纾扶着时倾的手下车,时倾在一旁说,“太太,等会儿我们先去贵宾区,顾先生大概七点一刻会到。”
顾寒生没到,时倾带着凉纾走的是侧门。
等会儿顾寒生来了,凉纾还得跟着顾寒生一起走一趟正门,有拍照合影这个环节,顾寒生会率先捐下今晚的一笔慈善款。
时倾当然知道顾寒生今晚要凉纾跟他一起走红毯的意义。
今晚这首次捐款将不再以顾寒生个人或者温明庭的名义,而是以顾氏夫妇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