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比顾寒生要早一天回虞城。
顾太太回虞城,带了一罐死人的骨灰。
而顾先生回虞城,带了一个妖艳妩媚的女人。
凉纾是下午到的,这天难得没有下雪。
她先回了一趟零号公馆,管家曲桉来开的门。
曲桉见凉纾手中抱着一个盒子,忙上前来,“太太您手里抱的什么?沉不沉,我来帮您吧。”
凉纾往旁边一避,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诶,太太,您小心——”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凉纾稍微笑了笑,“没事,我这几天都去了一趟亲戚家,我不在,没有吓到您吧?”
曲桉忙摆手,“您说的哪里话,先生曾打电话告知过我的。”
“那我先上楼了。”
“哎。”
齐真在一旁看着,扁了扁嘴,小声地嗤,“那盒子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碰都不让碰一下。”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曲桉一个凌厉的眼刀过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呵。”齐真转身走了。
江平生的骨灰不能放零号公馆,难保哪一日不会被人看见,所以凉纾此行是回来取钥匙的,她出租屋还没退,所以先将骨灰带到那儿去。
等过两天找个大师看一看,什么时候再把它放到那个单穴墓里。
凉纾取了钥匙下来,又出了门。
为了不让曲桉唠叨,她刻意对曲桉说,“曲桉,麻烦你今晚多让厨师准备一些我喜欢吃的菜,我等会儿还要回来吃晚饭。”
她还是自己开的车。
老旧的小区,没有专门的停车位,单元楼周围的人行道两侧停满了车,她好了好久找到一个车位。
这屋子许久不住人,老旧家具表面已经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里也没有供暖。
除了没有那么烈的狂风,屋子里的温度跟外面的几乎没有区别。
她将江平生的骨灰就放在厅的某个柜子里,凉纾的心突然就平静了。
女人专注的视线里只有那个黑漆漆的盒子,她怔怔地盯着,突然垂眸,有透明的液体从眼睛里砸在地上。
“没想到将你的骨灰抢回来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早知道这样,我是不是该早点去找倪叔一家?”
安静的空气中,什么声音都没有。
良久,她突然摇摇头,“罢了,他们也是真心为你好,就当是你陪了他们三年,接下来,你就陪陪我吧,阿生。”
今天时间有限,凉纾没想多做逗留。
她拿了钥匙出门,锁门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凉纾手指一顿,将钥匙从锁孔里扯出来攥在手心里,侧头看着楼梯下方——
陆瑾笙颀长的身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的同色系西装,那双眸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雾气,瞳眸深处漆黑一片,一种玩味嘲弄的神情出现在里头。
此刻,他就站在这层楼下方的楼梯缓步台上上,下颌微微她这个方向抬,眼神凉薄轻蔑地盯着她。
凉纾攥紧手中四棱形的钥匙,尖头的方向抵着她手心一阵钻心的钝痛。
她没开口,唇抿的紧紧的,只是看着他。
凉纾很了解这栋楼,很多时候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最恨的就是爬楼梯。
每一层楼之间有二十六级阶梯,缓步台隔开下面的十三级和上面的十三级。
她有力气的时候会两级当一级爬,没力气了就一级一级地挪。
而陆瑾笙走到她面前,凉纾清楚地看到,他就只跨了四五下。
男人大衣一角掀起,有风掠过,将她额前的碎发吹了一缕到眼睛里。
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抵上身后脏脏的墙壁。
陆瑾笙冷冷地看到她这动作,唇扯了扯,“上次你倒是跑得快。”
那也就是上个月的事。
她看着面前这气质森冷的男人,“你来干什么?”
陆瑾笙将落到她眼睫上那一缕头发给拨开,微微俯下身,朝她眼睛看去,随即道,“你哭什么?”
视线里,女人眼眸格外漂亮,但是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刚刚流过泪的状态。
凉纾吸了吸鼻子,“被冻红的。”
他懒得戳穿她拙劣的谎言,视线往门那边一看,勾了勾唇,“把门打开。”
握着钥匙的手更加紧了紧,“那是我住的地方,陆老板要进去难道不怕脏了您的脚么?”
“打开,我不再重复第三遍。”
话音刚落,凉纾面无表情,突然就将自己手中的钥匙随意地朝楼梯口抛去,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陆瑾笙眼看着那枚钥匙消失在视线里。
他挑挑眉,盯着她。
“嘭——”
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凉纾蹲下身去,她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陆瑾笙将自己面前这道门给踹开,松落的门砸在墙上震得整栋楼仿佛都颤了一下。
他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十几二十平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有冷风从厨房那边呼呼地刮进来,男人冷眸看去,只见那扇窗户连窗都没有了,只剩下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筋护栏。
室内好像比外面还要冷。
但是陆瑾笙手中握着的这只手腕比室内室外的温度都要冷。
不止冷,还纤细得可怕。
他低头瞥了眼,女人从大衣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臂被冻得发紫,那一截手臂,最粗的地方都没能粗过陆瑾笙的手臂。
这样的认知让陆瑾笙突然间放开了她的手。
凉纾被他一扯进门就盯着电视机下面那个柜子,陆瑾笙来的实在是太凑巧了。
江平生去世,所知的社会各界人士无一不是惋惜跟遗憾。
那个时候网络还不发达,网民数量也不多,所以那场死伤惨重的车祸并没有成为一件热度很高的社会新闻,只是以车祸发生点这地方向周围辐射,影响力越来越少。
要是搁现在,惋惜江平生的人恐怕更多。
知道他的人,提前江平生以前,无一不是赞美;提起他的死亡,无一不是惋惜。
但凉纾知道,只有陆瑾笙。
他是恨。
陆瑾笙恨江平生,他也恨她。
他曾经疯狂地烧了所有有关江平生的东西,砸了她跟江平生住的地方。
眼下要是让他知道这里存放着江平生的骨灰,后果凉纾不愿去想。
她揉了揉手腕,抬眸看向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瑾笙打量着这房子,当然没有忽略掉这上头的层层灰尘。
这里,挺久都没住人了。
他慢慢踱步到电视机前面,凉纾也走过去,却指着那个门,“你把房东的门踢坏了,记得把修门的费用转给我。”
“呵,”他转身,冷凝的视线落到她脸上,“一道破门值得这么惋惜?假以时日我要是推平了这块地,你又能怎样?”
好歹在陆家生活了好几来年,凉纾将陆家的祖训记得清清楚楚。
她冷笑一声,“推平了做什么?重新修房子么?陆家家规第一条,陆家子孙不能涉猎任何地产项目。”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凉纾好笑,“有能力你就坐到老爷子那个位置,把这些规矩都废了。”
她知道,陆瑾笙这样的人,坐到陆家老爷子那个位置,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过是想转移这男人的注意力罢了。
陆瑾笙转身朝她的房间走去,突然又轻描淡写地道,“不住这里了,搬到哪里去了?”
凉纾没答。
下一秒,他忽然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终于说到了他此行的重点,“你那些钱,让谁帮你还的?”
当初借钱,债主方和担保人陆瑾笙达成了一个协议,因为数额较大,所以有一个三年之期的约定。
三年后,她要是还不上钱,这笔钱就要陆瑾笙来补上,而她,没人护着要么被打死,要么怎样,随债主的喜好。
而现在,三年的期限早就已经过了。
凉纾活的好好的。
陆瑾笙也没接到过任何电话。
足够令人匪夷所思。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谁帮你还的?”
“对方宽限了日期。”
“宽限了日期……”陆瑾笙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顿了顿,忽然问她,“我母亲死了多少年了?”
“十一年。”
他忽地俯下身,冰冷的黑眸紧紧锁着她这张漂亮的脸,冷嗤,“是了,我都能给你宽限一年,何况他们?”
高利贷行业就是这样。
能收到钱就绝对不会把人逼到绝路。
凉纾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上下牙咬在一起,只听陆瑾笙继续说,“十一年前我说过十年后要让你下地狱,你准备好了么?”
“最惨不过是死,一命抵一命,也算公平。”她笑。
“一命抵一命,你想的倒是容易。”
凉纾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
旧历新年的前一天,是除夕。
而除夕的前一夜,是大年二十九。
陆瑾笙的母亲叫梁奚音。
梁奚音死在这年的大年二十九。
凉纾那个时候十三岁,因为长得十分漂亮被上面选中,跟随福利院的其它小朋友一起去接受虞城有钱人的公益捐赠会,当天,还有从其它福利院的孩子。
他们几十个孩子里,会有几个幸运儿被有钱人家给领养。
因为凉纾的情况特殊,院长也算是对她特殊照顾。
当天来参加捐赠会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钱和权至少占了一样,本家强大。
凉纾若是有幸成为当天的幸运儿,那么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宴会厅是在酒店的四楼。
凉纾那天迷路了,她在安静得没人的五楼的走廊上遇到了陆瑾笙的母亲。
那个优雅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虽然凉纾有听人说起过她的上位史,她是小三,熬死了原配,被富豪陆振林娶进家门,这个时候,陆家的大儿子不过也才两三岁,她就过门了。
随后没多久就生下了陆瑾笙跟陆遥,陆老爷子也由最开始的不满到最后完全接纳。
他们说,这女人是个极有手段的。
可是在十三岁的凉纾眼里,她只觉得这女人很漂亮,很高贵,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豪门女子那种优雅自信又从容的气质。
她此刻正在走廊上跟另外一个女人聊天。
没多时,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凉纾就沉默安静地站在一旁。
另外那个女人眼角余光瞥到凉纾,就朝她招手让她过来。
凉纾依言走过去,那女人握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这不是今天会上最好看的那个女孩子吗?你叫什么名字?”
她认真地答:“阿纾。”
女人冲梁奚音一笑,跟着就说,“这还真是巧了啊,刚刚投票选出来的幸运儿好像就有她呢,我看组委会的决定,到时候指不定是你们陆家收养她呢。”
说着,女人放低身子看着凉纾,说,“阿纾啊,这位陆太太的戒指掉到楼下去了,你眼睛尖能不能到楼下去帮她找找,说不定你们还有缘分做一家人呢。”
凉纾点点头朝楼梯走去,在楼梯口她回头看了梁奚音一眼,梁奚音一脸着急,直往外头看。
凉纾快步朝楼下跑,心里想,大概这枚戒指对她来讲,很重要吧。
变故发生得很快。
不过三四分钟。
梁奚音从五楼跳下,正正好砸在凉纾面前的地板上——
而她当时手里捏着那枚宝石戒指,怔怔地看着鲜红色的血从她发心深处朝外面蔓延。
不止红色的血,还有一些脑髓血浆。
她脸上也溅了一些,那双无辜灵动的眸几乎被染成了红色。
十三岁的凉纾,看到这一幕明明心里害怕极了。
但是她就是心理素质强大,身体像是僵硬了一样站在原地,脚底生了根,刺穿砖石地面,那根往地底下扎去,将她这个人钉在这个地方。
后来,她就有些记不清了。
记忆再次清明是在殡仪馆。
那也是凉纾第一次见到比她大了将近七岁的陆瑾笙。
长相俊美好看的青年攥着她的肩膀死命地摇,质问她:那戒指是她的命,你去碰她的戒指做什么?你说你碰她的戒指做什么?你就那么想把她的命给夺走吗?!
她原本还想把手中攥着的这枚戒指还给他,但是眼下,凉纾只能紧紧攥着,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她很茫然,很懵。
但那个优雅的女人死在她面前,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凉纾想解释,于是她在身体剧烈被摇晃当中忍住呕吐的动作,唇张了张。
她想说对他说:你母亲的戒指掉了,我只是想好心地帮她捡一下戒指,我不是害死她的凶手。
但她不知道是没有把话说出来,还是陆瑾笙没有听到。
后来她进了陆家,没多久陆家那些女人都在传:是她害死了陆瑾笙的母亲。
她们说:“有人将她的身世都调查清楚了,她是个克星,在孤儿院里被人领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被送出去,现在陆家成了这个接盘的冤大头了。”
“真是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自己儿媳妇都被她给害死了,他还非要把这个扫把星给带回来。”
“估计老爷子也是没有办法吧,捐赠会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现在是个一切以科学根据为基本的社会,没人会信是她害死了奚音的。”
奚音就是陆瑾笙母亲的名。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奚音,奚音。
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惜就这么没了。
陆家人觉得是凉纾身上带的牛鬼蛇神把陆瑾笙母亲给害死了,但陆瑾笙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警方定性那晚是个意外事故,陆夫人是失足坠楼的。
那个地方是监控盲区,没有拍到她坠楼时的画面。
其它地方的监控,只有拍到了陆夫人刚好掉下来砸在凉纾面前的地上。
陆瑾笙看了监控的,当时凉纾身上拿着一枚戒指。
而那晚跟他母亲聊天那个女人也说,他母亲的戒指掉了,这小女孩去捡的。
有关梁奚音的秘密,只有陆瑾笙一人知道。
梁奚音和陆振林的婚姻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美好,陆振林出轨了,梁奚音当时和陆瑾笙一起在酒店里亲眼撞见的。
豪门家庭,这是丑闻,不能面世。
所以梁奚音一直忍气吞声,并且让陆瑾笙也三缄其口,不能透露出去。
后来,梁奚音就得抑郁症了。
这一辈子,陆振林给她的全心全意完完整整的东西,就只有梁奚音手上戴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她平日里跟正常人无疑,只有陆瑾笙见过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抓狂落泪,将那枚戒指反复扔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然后她又不厌其烦地将它找回来,连陆瑾笙去碰一下都不行。
偏偏的,那天她戒指从手指上掉了。
而后又被凉纾给捡了。
接着悲剧就发生了。
陆瑾笙觉得,那时候梁奚音的抑郁症已经算是得到控制了,如果没有凉纾这一茬,兴许一切都会好呢。
除夕夜那天,整个陆家还沉浸在悲痛当中。
凉纾等着福利院的人来接她回去,偌大陆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所以她就躲在陆家花园的草丛里。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没人来。
夜里开始下雪,她就戴着帽子蹲在灌木丛底下,任由雪花落在她衣服上,化成水,沁进去,冷透她的皮肤。
陆瑾笙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黑衣,对那时候凉纾来讲,这身装扮酷酷的,而他本人气质的确也很冷。
她恍然想起上午在殡仪馆里,他冲她大吼的样子。
真是,判若两人。
那样子她还是害怕的。
所以凉纾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簌簌的雪花落到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颀长。
凉纾低下头,看着被一层薄雪覆盖着的鹅卵石小径。
面前忽然罩下来一阵黑影,凉纾心里一惊,抬头。
陆瑾笙如夜空一样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那个瞬间,凉纾觉得身上的冷都不算什么了。
她清晰地听到了陆瑾笙的话,那张薄薄的唇微张着,他说:“十年后的今天,我会让你下地狱的。”
十年已经过了。
现在是第十一年。
陆瑾笙从来不开玩笑,他是一个狠毒的人,所以凉纾知道这天尽管来迟了,可它从不会缺席。
凉纾想,等那天真正来临时,这盘棋她要是盘不活,大不了就是死。
死没什么好怕的。
如他们所说,她害惨害死了那么多人,以后去阿鼻地狱也没什么好说的。
阿鼻地狱里再苦,身为人她是感受不到了,那是做鬼以后的凉纾该面对的事了。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她应该不可能会见到江平生了。
江平生只可能去天堂,她的归宿是地狱。
只是届时,顾先生又应该怎么办呢?
她现在可还是顾太太呢。
……
凉纾跟随陆瑾笙下楼。
也不能说是跟随,她是被陆瑾笙扯着下楼的。
他大掌攥着她的手腕,只顾着自己长手长腿两步当作一步往下跨,全然不顾她是什么感受。
当然,陆瑾笙也没有必要顾着她。
只是莫名的,陆瑾笙掌心中的热度通过这种接触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来,还变态地带着一阵暖意。
他的车子就停在楼下。
凉纾咬牙一路跟着他,注意力也一直在脚下,没有看到前方从他车里下来的人。
“陆总。”
清冷略微带着性冷淡风的一道女声。
却让凉纾莫名从心底生出来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不再去扳陆瑾笙的手,而是抬头朝站在车门边的女人看去。
这么冷的天,她还穿着职业套装,通勤风的女士休闲小西装加上同色系的包臀裙,腿上是冬天的光腿神器肉色丝袜,踩着中跟黑色漆皮皮鞋。
此刻,她正微微弓着腰,开了后座的车门。
凉纾见到那张脸,却蓦地怔住了。
她低低地喊了声,“陈羡。”
闻言,被叫做陈羡的女人倏然侧首,和凉纾的视线对上,那张化妆化的精致的脸有着些微的变化。
但也仅此而已。
陆瑾笙将一把给扔进车里,摔上后车门,然后自己也从另外一侧上车。
陈羡坐在副驾驶,微微回头对陆瑾笙道:“接下来您是回公司还是……”
“回陆家。”
凉纾看着陈羡,心情破天荒的复杂。
令她震惊的不是陈羡现在成了陆瑾笙的秘书或是助理,而是陈羡也变了。
陆家凉纾现在去不得。
所以中途她打开车门跳车了。
得亏是冬天雪天路滑,司机的车速不快,否则凉纾这种危险的举动肯定得出事。
见到凉纾跳车,陈羡眼神破天荒地复杂,从头顶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陆瑾笙的脸色,启唇,“陆总,要不要……”停车。
陆瑾笙长臂一伸拉上车门,看都未看凉纾一眼,半阖眸,冷淡道,“随她去。”
她再能,又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