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我今儿个在镇上一家饭馆吃饭,人家饭馆老板从县城买了一点大米,本想着在饭馆里卖,可咱们这边的人吃不惯,所以他家的大米一直卖不动,我想着这大米也是稀罕东西,庆玉和庆林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吃过吧,所以就把他家的大米买了回来,三奶奶你看,这大米闻着真是香。”
麦草说着,将那一袋大米拎到了三奶奶的跟前,打开袋子口让三奶奶看。
三奶奶伸手抓了一把大米,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有些感叹地说道:“好多年都没有闻到米香了。”
三奶奶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国家,都是以大米饭为主食,可三奶奶自从来到这里,就很少能吃到米饭了。开始时三爷爷还能从外面买些回来给三奶奶吃,后来运动一起来,三爷爷被定性为特务,被折磨致死,从那以后,三奶奶就再也没有闻到过米香了。
“三奶奶,来的时候我也忘了问那饭馆老板,这大米要怎样蒸熟,三奶奶你知道的吧。”
“知道,三奶奶教你。”
“三奶奶,我在镇上买了些肉,现在还早,我先把这些干蘑菇用水泡一泡,然后再拔棵萝卜,晚上我们就吃红烧肉好不好?红烧肉里放些蘑菇和萝卜,肯定很香。”
“好,好。”三奶奶眼睛有些湿润,她一个孤老太婆,麦草处处照顾她,不光一日三顿饭在麦草家吃,就是那些要洗的衣服,麦草都是抢着洗,而且还没有一点怨言。就是她的家里,麦草也是时常去打扫,把她的那间小破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就是自己的亲孙女,也不见得会这么上心。
三奶奶心里过意不去,可是她也没有什么钱,就想着把村里救济她的一些粮食拿给麦草,麦草开始不要,后来拗不过算是收了下来,吃饭的时候也不单独给三奶奶送了,只要不刮风下雨,她都是把三奶奶扶了来,跟他们三个坐一起吃。
两家人算是合为了一家人。
做晚饭的时候,麦草先将肉煎成微黄后,然后将泡发撕好的蘑菇和萝卜块放了进去,翻炒几下后加入白酒,酱油,白糖等调味品后再行翻炒,等到菜着色后,往锅里加入足量的水,火烧开后转成小火慢慢的炖。
麦草又拿了一个篦子放进锅里,篦子上放上一块浸湿了水的笼布,然后将刚才煮了半熟涝出来沥干了水分的大米铺在了笼布上,盖上锅盖,这样,等一会儿肉烧熟的时候,米也一起蒸好了。
麦草坐在灶膛前,一边看着火,不让火烧的太大,一边和三奶奶说着闲话。
锅里的肉香混和着米香飘出了老远,隔壁的二婶也闻到了,悄悄的趴到了墙上,鼻子使劲地抽动着。
二婶闻了半天的香味,心里恼恨这样香的东西,自己竟然吃不到,恨恨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回了屋。
庆玉和庆林两人放了学,人还没有进家门,就一路欢呼着冲了进来,“二姐,你又做啥好吃的了,真香。”
“好吃的当然有,你们两个先去把书包放下,然后把堂屋的小桌跟凳子放放好,然后就是,洗手,准备吃饭。”
庆玉庆林两人应声高兴地跑开了,麦草觉得肉跟米饭应该都已烂熟,便熄了灶膛里的火,又焖了一会儿,这才掀开了锅盖。
锅盖下面,蒸熟的大米粒粒晶莹,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
“二姐,这是啥饭?”庆林还没有吃过米饭,有些疑惑地问麦草道。庆玉却是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大米饭,我在书上看到过。”
“是,庆玉说的没错,这是大米饭,二姐先把米饭盛到小盆里,你们两个把米饭端过去,一会儿把碗也拿过去,谁要吃了就自己在小盆里盛好不好?”
庆玉听了,十分乖巧地拿了一个稍大点的盆,擦干净后递给了麦草,麦草将米饭都盛了出来,然后将篦子撤掉,看下面的红烧肉里略略有些汤汁,应该是烧的刚刚好。
麦草将菜盛到一个碗里交给庆林端过去,自己扶着三奶奶到了堂屋坐了下来,将米饭给每人盛了一碗,又浇了些汤汁在米饭上面。
“三奶奶,今儿个这肉烧的烂,您咬得动,您快尝尝。”麦草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了三奶奶的碗里。
庆玉和庆林两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喊着香。麦草开始还怕他们两个吃不习惯米饭,现在看了他们两个的样子,心里也就放了心。
几人坐在桌旁正吃的开心,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大声地喊着,“三丫头!三丫头!”
竟然是隔壁的二婶。
上次小鸡崽的事情过后,二婶就好象是跟麦草结下了大仇一样,见了麦草总是气哼哼的,连话都不说一句,更别提到麦草家来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过来干什么?
麦草站起来,一边答应着一边准备出去,可是不等麦草走出去,二婶已是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可不正是她那还不满一岁的小孙子小峰。
“唉呀三丫头,小峰突然要水喝,可巧的,我家一口热水都没有了,我再烧吧,她又等不及的一直哭闹,所以二婶就到你家来,给小峰借口热水喝。”
麦草听说是小峰吵着要水喝,也没有多想,站起来去灶房里拿了一个碗,给小峰倒了些热水端了过来。
“二婶,这水有点热,你吹吹凉再给小峰喝。”
二婶接过了碗,自已先在碗里尝了一口,“哟,三丫头,这水还真是热呢。”二婶说着,弯腰将碗放到了饭桌上,人也顺势在桌前麦草刚才坐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下子麦草就没有凳子坐了,麦草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可她也不好将二婶赶起来,就想着再去搬一凳子过来。
哪知麦草刚一转身,就听到二婶乍呼了起来,“哟,三丫头,你这是做的啥好吃的啊,二婶咋见都没有见过?”麦草回头,见二婶的一双眼睛,已是紧紧地盯在了那碗红烧肉上面。
这下麦草算是猜到她的来意了,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什么小峰渴了要喝水,估计是她闻到了肉香,忍不住的跑了过来吧。
哼,你嘴巴馋想吃,我就偏偏不给你吃。
“就是家常便饭,能有啥好吃的。”麦草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又去搬了一条凳子,坐在饭桌前继续吃饭。可是她刚刚吃了一口,便听到小峰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哟,这臭蛋子,这是闻到你麦草姐家的好菜,馋了想吃呢,想吃奶奶就给你尝尝,咱也沾沾你麦草姐的福气。”二婶说完,也不朝麦草要双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了一块肉。
麦草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二婶,心想莫非二婶是看过《厚黑学》吗,要不然这脸皮咋就练得这么厚?小峰还只是个半岁多点的孩子,他哪里就知道要肉吃了,二婶这借口找的也太蹩脚了吧。
麦草好整以暇地看着二婶,她倒想看看,二婶拿起的这块肉,要如何借着小峰的名义吃到她自己的嘴巴里。
可是麦草还是低估了二婶的能力,只见二婶将那块肉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嚼了几下后,便口对着口的将一点点肉末吐到了小峰的嘴里。吐过后,看到小峰的嘴边沾了些肉屑,便伸出一根手指一抹,将那点肉屑抹到了手指上,然后将那根手指放在自己嘴里舔了舔。
“三丫头,你做的这菜还真是好吃,怪不得俺家小峰吵着要吃呢。”二婶说完,很自然地又拿起一块来放到了自己嘴里。
麦草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
麦草是真的受不了了,她一想到二婶那满嘴大黄牙,又粘满了食物残渣的嘴巴里嚼出来的东西,眨眼功夫就进了小峰的嘴里,麦草胃里就只犯恶心,她就只想吐。
屋子里,二婶又吃了一块后,毫不气地又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边吃边奇怪地说道:“三丫头这是咋了,正吃着饭咋突然跑出去了?”
三奶奶有些尴尬地笑着,庆玉跟庆林却是对她怒目而视,后来见二婶竟然吃个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两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猛然发力,夹起肉来大口大口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碗肉哪经得住三人这样子吃,很快的便见了底。二婶见碗里空空如也,这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你瞧这个臭蛋子,他也知道这肉好吃,到现在还在巴咂嘴呢。”
二婶抱着小峰走了出去,看到麦草在外面站着,笑眯眯地说道:“三丫头,你这是咋了,身子不舒服了?不舒服就去请个医生看看,你现在有钱了,也花得起这个钱。”
麦草看到二婶那口大黄牙,又想起了她刚才口对口喂小峰的情景,胃里顿时又犯起了恶心,差点又要吐出来。
麦草一脸嫌恶地朝着二婶摆了摆手,便回了屋。二婶刚才吃的满意,也不去计较麦草的态度,抱着小峰美滋滋地走了。
麦草刚回到屋里,庆玉便向她控诉道:“二姐,二婶就是想来吃咱家的肉的,还说啥小峰要水喝,你看你给小峰倒的水,她一口都没喂小峰喝。”
三奶奶也有些替二婶害臊,不过她还是为二婶说好话道:“麦草,你二婶她可能也老长时间不吃肉了,这是馋了,她想吃,就让她吃两块吧,今儿个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要不然村里人说她的闲话了,你尚军叔面子上不好看。”
“三奶奶,几块肉而已,我不会乱说的,三奶奶,你看菜也没了,要不我再去炒一个吧。”
“都快要吃完了,不用炒了。”
麦草心里还真是郁闷,因为吃到了喷香的米饭所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了。
不过,麦草郁闷之后,心里又有些心酸起来。
二婶今天做出这样丢脸的行为,虽然跟她的性格有关,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啊。
试想,如果二婶家顿顿都大鱼大肉地吃着,见了这碗红烧肉,她也不至于馋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