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草捉鸡时,鸡棚里的鸡好一阵闹腾,二婶在屋里也是听到的,不过她只是在屋子里虚张声势地吵嚷了几声,并没有从屋子里出来拦阻麦草,想必是那几个女人拦住了她,她呢,也趁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麦草和庆玉庆林三人一人抓了一只小鸡崽,十分高兴地往自己家里走,走到大门口时,还听到二婶在屋子里高声地对其他人哭诉。
“这仨孩子自小没有了爹也没了娘,虽说上头还有个大哥和大姐,可你们也都知道,这当大哥和大姐的,哪个管过他们,他们仨能长这么大,还不都是我这个做邻居的一直帮衬着他们?我说这些我可不是自夸我有多么心善,我就是可怜这三个孩子,必竟也是三条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不是?
可今儿个你们看看,这个三丫头,她觉得自己和两个弟弟都长大了,用不着我了,她就开始恩将仇报啊,她这是想着法子的要昧了我的鸡去,那三只小鸡崽,千真万确是我从我娘家抱过来的啊,她要真想要,对我明说了,我送她一只两只也不是啥大事,可是她今儿个硬是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麦草撇撇嘴,心说若你自己心里没鬼,这三只小鸡崽,别说被我捉走,就是我摸上一摸,你也会跟我一蹦三尺高吧。
麦草抓着鸡回了自己家,二婶也只是在屋里哭诉,并没有其他动作,韩尚军回了灶房继续烧饭,没热闹可看了,院子里的人也都恋恋不舍地散了。
回自己家的路上,这些人还三五成群地议论着,觉得韩麦草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看来上回跳了一次河也不是什么坏事,竟是因祸得福了。
以前的麦草,别说和二婶斗嘴,就是二婶说上一句话,她都会被吓得抖上几抖。
没想到跳了一次河,生了一场大病后,这孩子胆子也肥了起来,竟然都敢跟二婶叫板了。
若不是这个孩子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还真以为是换了个人呢。
麦草三人回到自己家后,将三只小鸡崽放回到鸡棚里,三只小鸡刚被放进去,就一头扎进了那几只鸡崽里,互相叽叽地叫着,好象在互致问候一般。
“你们两个今天也看到了吧,二婶平时多厉害的人啊,可是今天我还是把小鸡崽从她手里夺回来了,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庆玉和庆林摇了摇头。
“你们记着,坏人做了坏事,他总是心虚的,就是因为心虚,所以才大声叫嚷给自己壮声势,你如果被他的高门大嗓吓住了,可不正中了他的下怀?所以,他声音大的时候,你要比他的声音更大,最好多招些人过来,到了最后,看是谁丢人。”
别看麦草现在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其实当她还是孙淼淼时,她只是性格有些豪爽,和别人撕破了脸地吵架这样的事,还真是从没有过的事。
只不过来到这里后,形势所逼,她不得不想着办法的保护自己,保护眼前这两个小弟弟。
麦草虽然前世并没有与人吵过架,可从那些电视电影里她也看到过,有些人,就比如二婶这样的人,她是不讲理的,跟这种人打交道,如果你和和气气的和她摆事实讲道理,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你也说不清,最后还会落个灰头土脸。
所以,遇到这种人,就要比她还要横,气势上先把她压倒下去,然后毫不留情的予以痛击,经此一役后,她的心里对你有了胆怯,以后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麦草今天初战告捷,战胜了二婶,心里真是美滋滋的,自我陶醉了一番后,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该烧火做饭了。
可是麦草去烧火的时候才发现,灶房里也漏了雨了,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干柴也淋湿了。
这下麦草可有些发愁了,能烧的柴禾都没有了,拿什么来烧晚饭呢?总不能不吃吧。
不吃晚饭的话,她忍忍也就过去了,可那两个小的,才刚刚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忍受得了饥饿?
就是他们能忍受得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忍心让他们挨饿啊。
“二姐,要不然去三奶奶家看看,兴许她家里有干的柴禾。”庆玉见麦草站在灶房里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提醒麦草道。
“三奶奶?三奶奶是谁?”
“二姐,你忘了,就是咱家东边住的三奶奶啊,你病的时候,三奶奶还来看过你呢。”
麦草心想,刚醒来的时候,是有几个人来看过自己,可那时候自己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哪里能记得清谁是谁?
“是啊,二姐,三奶奶家的柴也是你帮着捡来的,去要一点的话她会同意的。”
“三奶奶家没别的人吗?为啥要我去帮她捡柴?!”麦草一听就火了,原来那个韩麦草咋这么软包,左邻右舍的都来欺负!
“二姐,三奶奶家就她一个人,她年纪大了,当初不是你自己要去帮她捡的吗?”
庆玉真是无限头大,他这个二姐,上次跳过河又大病一场后,醒来后就很多事都不记得了,都是要他和庆林两个人提醒后才能想得起来。
春草还以为三奶奶一家也是看原来的韩麦草软弱可欺,所以逼着她为他们捡柴禾,听庆玉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不是那么回事,是人家韩麦草自愿的。
看来原来的韩麦草,除了太过懦弱外,人还是挺善良的。
可是光善良有个毛用,照样被一些人欺负,她才不要做这样的人。
“那我去三奶奶家看看去,你们在家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春草叮嘱了庆玉和庆林一句,便出了院子门去了隔壁三奶奶家。
三奶奶家的小院子比她家的还要破旧些,连围墙都有些坍塌了,被刚才的雨水一冲,浑黄的泥水流的满院都是。
院子中央矗立着一座同样破旧的泥坯小屋,春草看了,都有些担心如果一阵大风吹来,这座小屋会不会应风而倒。
小屋的旁边,还有一间更加低矮的偏房,估计是灶房吧,连个正经的门都没有。
这样的灶房,比她家的还不如,难道会有干柴禾让她用?
“三奶奶,三奶奶您在家吗?”春草站在院子里唤道。
正屋的门吱吱的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
老太太虽是有些瘦,穿的衣服也是补丁连着补丁,可是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
尤其是那一头白发,竟是梳得整整齐齐,在后面盘了一个扁平的发髻,用一根普通的扁方别了,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古典雅致。
春草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吧,看到的男人就不用说了,爱修边幅的还真不多,好多人都是一张嘴就是满口大黄牙,那口气能熏人一跟头。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这里的人都没有刷牙的习惯,估计连牙刷跟牙膏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讲究些的人,吃过饭会用盐水漱漱口,不讲究的,那就随它去了,所以口气才这么差。
女人们呢,形象上是比男人稍好些,可也权限于那些还没有嫁人的大姑娘,还想着倒饬一下自己,那些嫁了人尤其是生了孩子的,那个邋遢样,春草可就完全不敢恭维了。
不仅邋遢,好多还彪悍无比,一出口,那些脏话黄话荦话连内向的男人听了都会面红耳赤。
每每看到村里那些彪悍的女人,春草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红楼梦》里宝玉说的那段话: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年轻女人尚且如此,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就更不用提了。
老太太们劳苦了一辈子,如今是背也驼了,眼也花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再也不能劳作了,被儿子媳妇嫌弃着,吃了这一顿饭,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呢。
老太太们温饱尚且无暇顾得上,哪里还想着去打扮自己?若真是讲究起吃穿了,只怕还会招来骂声一片吧。
可是这位三奶奶,还真是让春草眼睛一亮,穿衣打扮整洁不说,关键还是那份气质,说不出的从容淡泊,她这种神情,让人觉得她不是站在一个破烂的小院子里,倒象是站在一个精致的花园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般。
春草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三奶奶,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
“春草,院子里又是泥又是水的,快进屋来。”三奶奶一脸慈祥地对春草说道,竟是标标准准的普通话。
“三奶奶,我还得快点回去给庆玉和庆林烧饭,就不进去了。三奶奶,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家里还有干的柴禾没有,我家的灶房漏雨了,那点柴都淋湿了。”
“刚才下雨,我也没有去看看,也不知道漏雨了没有。”三奶奶说着就要抬脚去灶房,吓得春草赶紧给拦住了。
老太太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吧,这个年纪的人,若是摔上一跤可不得了。
“三奶奶,外面都是泥,太滑,您别动,我自己去看。”
春草拦下三奶奶后,自己去了灶房看了看,三奶奶家的灶房也有些漏雨,不过漏的不算多,里面还有一些干的柴禾。
“三奶奶,有干柴禾,那我抱一点过去啊。”春草跑出灶房对三奶奶说道。
“你抱吧春草。”
春草抱了一点柴走出来对三奶奶说道:“三奶奶,里面的干柴也不多了,你就别再烧饭了,等一会儿我烧好了给您送过来。”
“春草,又要麻烦你了。”
“三奶奶,不麻烦。”春草回了一句后就往外走,哪知一脚踩在一洼泥水里,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孩子慢点。”三奶奶在门口看到了,关切地叮嘱道。
“知道了三奶奶。”春草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三奶奶说道:“三奶奶,这路忒滑,您可千万不要出来,有什么事你隔墙喊上一声,让庆玉和庆林过来帮您。”
“好,三奶奶听你的。”
春草抱着柴回了自己家,到了灶房后,准备烧晚饭,可是晚饭吃什么呢,春草还真有些为难。
刚刚收过夏粮,按说吃的粮食应该非常充足。可这家人特殊,一个懦弱的小姑娘领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家里连个壮劳力都没有,不管三个人有多么拼命,也赶不上别人家的收成。
村里有心善的,可怜这三个孩子,也常常来帮他们。可现在都包产到户了,别人即使要帮,也得先把自己家的做完了才能过来帮上一把,可这个时候,往往已经过了农时,即使来帮忙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所以,韩麦草家每次收了粮食,交了公粮后,便所剩无几,那点粮食,也就勉强能糊住三个人的口,这还是在韩麦草经常少吃或不吃的情况下。
所以韩麦草家的日子,过的实在是紧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