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琰说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有心结,他不能接受自己起初遇见姜琮月的时候,仅仅是出于观察的兴趣看着她,而对她的一切遭遇如路人般冷眼旁观。

    她在有他在场的情况下,依然彷徨无助,还是受了委屈。

    薛成琰真是痛恨那时候并未想过介入的自己。

    漫漫黑夜里,他轻轻将姜琮月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

    姜琮月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她一惊,想起今早该去给老太君请安,看日头已经不早了,本该在天蒙蒙亮时就去,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在等着她。

    她有些懊恼,这些日子光顾着解体,夜里没怎么睡好,这一觉就睡得太沉了。

    刚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帘子,外面金灿灿的珠光扑进来,姜琮月彻底愣了。

    内室讲究聚气,本来不大,此刻更是堆满了各种箱子匣子……尽数打开了盖子,全是金子!

    姜琮月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坐起身第一个问的是:“谈书,谈书?浣玉新出什么事了?”

    除了浣玉新被迫关门,她实在没想出有什么事能突然把这么大一批金子调到自己眼前来守着。

    掀开帘子进来的却是薛成琰。

    “醒了?”他笑了,“浣玉新没出什么事,我把全城的金头环都搜罗了一遍,快来看看,你喜不喜欢?”

    姜琮月瞠目结舌,正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某个模糊的记忆就从脑海里窜上来……她昨夜,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话。

    还说给薛成琰醒酒汤,她看她醉得更厉害。

    姜琮月面上有些薄愠,这是针对自己的。她从未喝醉过,所以并未察觉自己也饮酒过甚。

    而后才反应过来——

    他搜罗给她的?

    她扶着桌子怔了,目光迟迟地落向了那些箱子,左看了一遍,右看了一遍。

    从小孩用的到大人佩戴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金环,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样,有的还挂着流苏璎珞,精致至极。

    即便她是开了浣玉新这样一家金店,也从未被这样琳琅满目的同一样金饰洗过眼睛。

    这简直是……

    把她当小孩似的宠着!

    “这么多!”

    薛成琰似乎对她失声的样子很是高兴,颇有些摇尾巴的得意:“现如今,整个京都都没有人的金头环更齐了。”

    谈书这才发现姜琮月醒了,赶紧进来,见薛成琰正兴味盎然地在匣子里翻找着什么,赶紧快步走到姜琮月身边,憋着笑压低声说:“小姐,将军一早就发了命令,说若有人收到金头环尽数送到他这儿来,有多少要多少,上不封顶。”

    姜琮月失语了。

    薛成琰终于翻找到了,取出一对金头环来,转头说:“你看看,可像不像?”

    姜琮月仔细看了看,说:“像。”

    不仅像,比从前姜御史送给她的更精致、更华贵,那只是一个素环,这一对却雕刻了很多祥瑞的花样,不是她小时候会收到的。

    可就在八年之后,有人珍而重之地把这对金环戴到了她发间。

    薛成琰向谈书要来篦子,轻手轻脚地梳着姜琮月的头。谈书要接过去,他也不让,反而十分投入。

    不知道他在哪儿学的,虽然生疏,但也不笨手笨脚,将姜琮月的头发梳顺,而后将金环卡在了发髻上。

    他顿了顿,朗然讪笑:“接下来的我不会了。”

    谈书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坦然地把位置让给谈书,就弯腰站在旁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姜琮月梳妆。

    姜琮月抬起手摸着发髻上埋着的金环,又看了看他。

    薛成琰咧嘴一笑:“明日换对新的,后日再换对新的。丢了也不怕,这儿起码有上百对,戴到你不高兴了为止。”

    这几乎是幼稚的举措,单单是为了弥补她少时的痛。

    姜琮月看着他,忽然问:“若是我戴到不高兴了怎么办?”

    “那就换啊!”薛成琰浑不在乎,丝毫不介意这堆刚花了功夫收集来的金环有被厌弃的可能,“你喜欢什么,我们就去收集什么,买得下来的就买,买不下来的就求,就说‘求求你了,我夫人可喜欢这个了,你就卖给我吧!多少银子都愿意给。’”

    姜琮月哈哈大笑。

    “那求不下来可怎么办?”

    薛成琰横眉竖目,那张脸即便是这样的情态,也仍旧俊逸非凡,叫人瞩目,无法挪开视线。

    “不愿意卖我?”他故作凶狠,皱着眉说,“那就只好做个兵痞子,抢了。”

    “我可是薛成琰,大周武神,谁抢得过我?”

    姜琮月笑得伏在梳妆台上,谈书都笑得不敢梳头,怕扯断了她的头发。

    她伏案蒙脸笑着,抓了妆台上一只耳坠子,握在手里伸出去,笑道:“来,试试,武神要如何抢走这只耳坠子?”

    薛成琰看见是昨日给她戴上的耳坠,佯作可惜地摇了摇头。

    “你都从我这儿抢走了,我还要抢回来,不地道。”

    “兵家之争,不就是你来我往吗?”姜琮月却没放过他,“若要从我这儿抢,你要用什么计谋?”

    薛成琰笑了下。

    “我不用计。”

    姜琮月顿了顿。

    他接着说:“夫人面前,我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