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海北部,一支侦查舰队缓缓推浪而来。
身形消瘦许多的曹仁站在雀室指挥台上,斗篷罩身,眯眼望着越发明显的陆地、山势。
他捧着一卷地图,低头瞥一眼,扭头问身边吕昭:“绕过前方,就是沓氏县?”
“是。”
已侦查过这里的吕昭指着旗帜飘扬处:“那里就是马石津,青徐商船多在此处停泊。刘玄德入主辽东后,遣糜竺分管新市以南五县,糜竺又分立三县。已上报关中,欲新立辽南郡。”
曹仁低头继续看地图,整个辽东、乐浪二郡,如果辽东析分出辽南郡,那么辽南郡将拥有两个较大的商贸港津。
整个勃海北,这样有名的港津一共有六个,另外三个在乐浪郡。
曹仁卷起地图,这次他不仅要侦查马石津,还要去马石津东边的四个港津,以寻求贩马的豪强、东夷豪帅。
港津附近的东夷部族开化较高,汉夷杂居,这些豪强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东夷豪帅,也能成为汉豪强,都有十分灵活的站位。
缺乏战马,让曹军战术退回了十年前。
想要顺利吃掉河北,必须重建虎豹骑。
渑池一战,曹仁被连枷重创,险些身死。
养伤恢复后,受不得风寒,也经不起剧烈的体力活动。
反倒让他不得不沉心研究兵法,整个人的气质也越发深沉、阴翳。
他的任务很重,不仅要找马源,还要找经验丰富的远航水手。
他们多搜集一些这类人才,刘备的人才就少一些。
储备的远航人才多了,也利于他们前往瀛洲。
曹仁见过那卷曹植送来的地图,他手里的这卷地图就是临摹的一部分地图。
想要从胶东去瀛洲,对目前的齐军来说难度太高。
若是跨海在乐浪郡以南合适的渡津处设立前哨站,派遣军队经营、扩大,积蓄物资、人力。
然后大军出海北上,能在勃海各岛获取补给或休整避风。
再于辽南、乐浪郡海岸线行船,抵达三韩地区的前哨基地,最后跨海去瀛洲。
因此必须推动刘备与东夷列国的战争,让刘备无暇干涉阻挠,刘备讨伐东夷列国,他们攻三韩。
至于太子出奔,江东之事……曹操暂时没兴趣。
关中年初时就在黄河枯水期调查砥柱水情,并设立堡垒、营地,随时可能开启砥柱破除工程。
砥柱不存,关中、关东漕运畅通。
那时候河洛地区驻守的夏侯惇将彻底失控,夏侯惇再忠诚,也挡不住部属人心离散。
搞不好睡眠之中,就会被兵变抓捕。
砥柱,才是齐军的生命线。
关中凿通之时,就是兖豫二州归附关中之际。
到那时候,齐军内部也会产生剧烈的思想震动。
他们的时间很紧迫,也就袁尚这样的傻子还在想着争夺兖豫二州,还想着休养国力,与关中再行争斗。
曹操厌倦了中原纠纷,曹仁也累了。
吕昭更是如此,背负着弑杀先帝的恶名,他比谁都希望远走海外。
去了海外,他的家族才能延续。
原本很多人还是心存幻想,可太原、河东二郡从叛衣冠尽数贬为奴隶;幽州叛军以及辽东大迁徙,都证明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关中十分强硬,哪怕迁徙途中会死很多人,也会强迁;哪怕会遭遇更顽固的反抗,也要尽数将从叛衣冠贬为奴隶。
而此前公孙瓒、袁绍争河北,双方之间来回摇摆的人太多了;中原动乱,吕布、曹操争兖州;后续官渡之战,其实都是这样,衣冠豪强视反叛如儿戏。
这让许多齐国官吏心存幻想,最不济也能效仿历史上的田齐,投降秦国那样……就算财富保留不多,但也是自由之身。
可现在血淋淋现实摆在面前,等待他们的只有家产抄没,家小贬为奴隶。
与其这样,还不如冒险出海,去海外继续做衣冠。
反正齐国官吏已经适应了迁徙,换个陌生的地理环境,人还是熟悉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迁徙的人足够多,这就不算背井离乡。
至于继续与关中交锋……曹操有这个心气,下面人是真不想打了。
从河北割来平原,挤压袁氏是一个考虑,若是期间关中崩解,那就是兼并冀州,做大做强。
如果关中稳固,也能限制袁氏的勃海活动范围,让齐国舰队拥有更多的优势。
辽东的刘备,缺乏足够水师舰队,连走私商船都管不了,更别说阻截齐国水师。
于是就这样,伪装成商船队伍的水师侦察队驶入马石津,上岸后来刘备官吏经营的市场里出售原始瓷器、绢帛、漆器,几乎是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辽东特产。
以交易额十分之一作为商税,忙碌一番,才回到船上宿夜。
马石津就是旅顺,这里周围东夷部族甚少,收到刘备方面强力监管,这里自然没有马贩子。
只有进入乐浪郡,这里三个港津充斥着东夷、三韩商人,利于购置战马。
船舱内,一盏鱼油灯燃烧。
船身随波浪摇摆,一个随行官吏捧着白日记录的木牍讲述马石津的物价变化,最后说:“绢帛降价甚多,原因是玄德公已在关中经营辽东商馆,关中绢帛以及蜀锦都能贩运到辽东。”
好在江东漆器产量极高,目前也就益州的漆器产量能竞争。
而原始瓷器更是江东领先各州的物产,表面光泽如玉,又比陶器坚固,精美的上乘瓷器,其售价数十倍于陶器。
只是工艺不成熟,颜色单调也不好掌控。
即便这样,几乎也是江东独有的特产。
曹仁听着报告,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齐国的瓷器、漆器甚至这次随船带来的一些吴娃越姬都是琅琊水师走私过来的,齐国与琅琊水师的交情远比外界预想的要好。
勃海、东海之间,就只有齐国水师与琅琊水师,双方真没必要搞什么竞争。
琅琊水师以梁沛人为主,与齐国高层有各种各样的关系。
双方争斗,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东南朝廷奖励的那点官爵……琅琊水师高层真的不稀罕。
建安天子被弑杀时,他们出逃许都就近投奔刘馥,刘馥称帝一事斩断了太多人退路。
本就有怨气,更不可能给东南朝廷卖命。
保留、维持琅琊水师的框架,这才是以后与关中谈判的唯一本钱。
所以这点生意,拿来养军、造船,也就成了必然。
盘踞徐州的臧霸、昌霸也乐于看到一心割据的琅琊水师,琅琊水师让徐州更为稳定。
几乎是唇齿相依的关系,臧霸、昌霸需要琅琊水师抗衡齐军的兼并;琅琊水师需要臧霸这些人提供庇护,以抵御东南朝廷的人事调动或军令。
外部力量介入干扰下,徐州就这样维持着特有的稳定形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