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臣并没有在病房待太长时间。
因为顾及着有他在，江琳把买早饭的事托付给了前台的值班护士，然后就回到病房门口等着，以防出现什么状况，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
但病房里安静得出奇，良好隔音效果，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根本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
从头到尾不到十分钟。
江逸臣出来，看到她并不意外。
“呵。”他轻笑，“真怕我把她杀了？”
江琳喉咙哽了一下，半晌才硬着声音道：“我怕她把你打出来。”
尚且算是替他说话，但江逸臣并不领情，淡漠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两秒，然后说：“以后看好你的母亲，这次没要她的命，是因为这个地方台方便了，估计一下也死不了，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
医院，抢救很及时。
就算他真的对母亲做了什么，可能因为良好的抢救条件，也能救回来。
江琳胸口上下起伏，蓄满眼泪的眼眶死死盯着他，半天蹦出两个字出来，“畜生。”
江逸臣冷嗤，没有反驳什么。
他向来不屑于搭理这种粗俗的谩骂，尽管他本身就是一个粗人。
江琳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走到视线尽头，转角，消失在初升的光芒里。这一刻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和这个大哥的缘分也许早都尽了，尽管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保留着那点期盼，尽管，她一直边嘴硬边放不下他。
世间事，从来都不能两全，不是吗？
她闭了闭眼，让被光刺痛的眼睛稍微舒缓一会儿。
推门走进病房。
“妈。”
江琳舔了一下嘴唇，笑着说：“我让护士帮忙买了小米粥和蒸饺，还想吃什么吗？我打电话让她加。”
陈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想。”
她那里有那个心情。
“多少也得吃点的，这顿吃完一直到晚上都不能进食了。”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没必要跟我兜那么大圈子。”她的女儿什么样，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陈素脸色本就偏向一种病态的白，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气的，此时连嘴巴都没有血色。
江琳看得心疼，原本想问的问题就那么咽了回去，吸吸鼻子，说：“没有呢，我只是想到晚上的手术有点紧张，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但是发现，妈妈反倒好像比我淡定很多。”
“有什么好紧张的。”陈素不知何时又把佛珠握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珠子，语气却是淡泊如水，“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我的命数，大家该经历的事情，没办法躲过去的。”
这些话母亲说过很多遍，但江琳并不爱听。
她一直觉得，过度追求六根清净，反而缺失了人情味。
人，怎么能六根清净呢？
除非是真的经历了生老病死，受过巨大的伤害，也干过无法弥补的坏事。
某一瞬间大彻大悟，看破俗尘。
但母亲喜欢。
她无权干涉。
江琳没有话讲，正好这时护士敲门进来，把小米粥和蒸饺放在桌子上，“江夫人，您看江小姐多孝顺啊，这么早就起来给您安排早餐，但是吃完这顿就要禁食了哦。别担心，晚上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陈素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
江琳已经习惯了，笑着对护士道谢。
“麻烦您，钱我转给你。”
“不用气，还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就行。”
护士出去，陈素冷淡的声音问：“他在收购江氏，江楠什么反应？”
江琳打开餐盒的手一顿，低眸说：“妈妈，这是我们家的事，江楠能有什么反应？”
“他离开家这些年，唯一还保持联系的就是江楠，你说呢？”
江琳没说话。
“实在找不到办法，你就让江楠去求他，他会答应。”
“妈！”江琳倏地抬起头来，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暴发出来，眼眶通红，“江楠是什么？她不是工具人，那丫头心眼本来就直，不应该参与我们家的事！”
陈素眯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顿了一下，冷声：“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没办法！”
她已经快要忙得爆炸了！
母亲及其不喜欢被外人打扰，所以她只能亲自来照顾，等母亲休息的时候再处理公务，这几天几乎都是连轴转，脑子里像是绷紧一根玄，稍不注意就会断裂。
但是这些都是他们家的事，她就算再累也该承受。
江楠凭什么呢？
她现在还怀了孕。
江琳抬手抹了一把脸，有些许眼泪渗透出来，衬得她双眼更加猩红，“我做不到，当初说让她不要管的人是我们，现在让她管的人也是我们，她是什么？我们又是什么？妈妈，我们是家人，不能这样。”
这些发自肺腑的话，并没有让陈素心生动容。
她依旧平静得可怕。
“那你就看着江氏变成他的。”
“他会改了集团名字，甚至不再姓江。”
“跟你我也没什么关系，本属于你的东西，一点也不会剩下，我能做到去道观生活，你能做到吗？还是你父亲能？”
“江琳，别那么自私。”
“……”
江琳感觉自己被一步步逼到一个死胡同里，四面八方的触手伸过来，她甚至看不见逼迫她的人在什么位置，漆黑一直蔓延到尽头，没有出路。
去做术前准备时，母亲意味深长的交代了她一句话。
“没事多和江楠走动走动，你们姐妹感情本来就好，不会因为任何事生疏的。”
江琳脸色发白，接不上话。
晚上，江楠就打电话过来询问手术情况。
“医生说这种手术没什么风险，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过来，人多守在这儿也是干等，做完我再通知你。”
江楠一想也是，没有坚持，“好，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告诉我，我准备。”
她想，等明天再过去看伯母也是一样的。
“江楠。”江琳突然郑重其事的叫了一声。
“嗯？”
“没什么。”
她抿唇，转身无力的靠在墙上，由内而外的疲惫，“等我妈出院，我们好好吃顿饭吧，好久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一起了。”
江楠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但没多问，只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