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很快便在她衣摆上晕染开来。
宋温惜低头看着那滴墨汁,又回过神来,连忙收起目光和情绪,将心思全部放在答卷上。
煎熬的六个时辰过去,宋温惜写到最后,甚至有一丝头晕眼花,额头也微微冒出虚汗。她在身上擦了擦出汗的手心,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笔。看了看四周,已经有人早早便放下了笔,等着读卷官收卷。
时辰一到,读卷官一声令下,众人都放下笔收回手,等着收卷。
殿试终于结束,宋温惜如同被放出牢笼的小鸟一般,快步走出武政殿。殿外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宋温惜想要快些赶回去陪小鱼,匆忙间,她的肩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
“抱歉。”那人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子,才让她没有摔倒。
宋温惜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惊。抬眸果然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清澈眼眸。
陈卿安见眼前的人愣愣地看着自己,嘴唇微张,却并没有说话,挑了挑眉,问“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宋温惜连忙压低嗓音,轻咳两声移开了目光,道“没事,抱歉。”
陈卿安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你……施粉了?”
宋温惜微惊,她只是用薄粉改了肤色,将肤色变得黑了些,没想到陈卿安竟然对粉的味道这么敏感。
“没……没有。抱歉,我赶时间,要走了。”宋温惜惊慌失措地跑开,唯恐多聊两句,陈卿安会将她认出来。
陈卿安盯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单薄身影,微微发愣,他低头看了看手掌,方才的触觉,那男子未免也太瘦小了些。他的胳膊虽然摸上去十分结实,但骨架却似乎很小。
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你来了。”晏望宸也走出了武政殿,眼底有一丝落寞。
“陛下,方才那人是?”陈卿安眉心微皱,问道。
晏望宸看着那个脚步慌乱的背影,眸色一沉“淄阳王的义子,沈温淮。”
陈卿安恍然大悟“沈世子……果然如传闻所说,男生女相,个子矮小单薄。”
“你可曾查过关于他的消息?”晏望宸问。
他心中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
“没有。陛下想要臣查?”陈卿安问道。
晏望宸沉默片刻,眼底的光渐渐淡去,神色也恢复了懒散的模样“罢了,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查。”
说罢,他面色微沉“让你查沈大人的下落,如何了?”
陈卿安立刻正色道“陛下,去书房说。”
……
宋温惜顺利回到城郊的宅子中,刚推开院门,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娘亲!”
小鱼“哇”地哭了出来“娘亲——”
淄阳王跟了出来,有些无奈道“这臭小子,太难哄了,清晨没见到你,一直在闹,饭也不肯好好吃。”
宋温惜将小鱼搂在怀中,有些心疼。她一把将小鱼抱起,道“不是说好了,娘不在也要好好吃饭?”
“不要,我要娘在身边。”小鱼抽泣着搂紧了宋温惜的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小鱼总是十分没有安全感。她不在身边时,就更加严重。
“娘为什么穿男儿的衣服?”小鱼扯着宋温惜的外袍,问。
宋温惜想到现在离都城很近,她又一身男装。万一被人跟踪,或是有人路过,听到小鱼叫自己娘,总归是有些奇怪。
于是她耐心道“小鱼,出门在外,要喊我爹。”
小鱼肉肉的脸又皱了起来“为什么要喊爹,爹是什么?”
宋温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吓唬他“因为如果你不喊我爹的话,你就会被人抓走,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的话倒是半真半假,若是真叫人发现她的身份,恐怕小鱼的小命真的不保。
小鱼似乎被吓住,他皱着眉头,看起来陷入了深思。犹豫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叫了一声“爹……”
宋温惜松了口气,还好小鱼年纪小,好忽悠。再大一些,恐怕就不好骗了。
在宋温惜的哄劝下,小鱼总算是乖乖吃了晚饭,然后早早便上床睡下。
只不过小手依旧拽着宋温惜的手,不肯松开。
宋温惜只能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再轻轻将手抽出来。
她走出房门,只见淄阳王正站在院中同许皓交代着什么。
许皓似乎正要出门,他身材魁梧健壮,脸上轮廓粗犷,浓眉细目,此时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有事?”宋温惜不安地问。
淄阳王挥了挥手,许皓隐入夜色之中。
他淡淡回应道“没什么,只是让许皓例行公事巡察一番。”
宋温惜松了口气“那就好。”
淄阳王此时才关切地问道“今日可累了?答卷,可觉得难?”
宋温惜点了点头“并不容易,尤其是关于水患一题。”
“水患?”淄阳王有些讶异,“水患之灾一直无人能解,你可知如何回答?”
宋温惜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回答道“我也并未实地去过南方,并不知具体缘由。但是我曾在书上读到过一些治水的法子,今日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勉强作答。”
淄阳王点了点头“死读书是无用的,总要学以致用,融会贯通。”
他沉默了片刻,又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今日见到他了?”
宋温惜知道淄阳王问的是谁,她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见到了。”
淄阳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今日过得并不容易,便也不再追问,说“你肯定累了,早些休息吧。苦读这么久,无论如何,这两日终于能轻松轻松了。”
宋温惜点了点头,可是很奇怪,她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如今的殿试十分残忍,若是落榜,便要打回原形,重新参与考试。
她不由自主地咬着牙,绷着一根弦,无法放松下来。
如果,她没有通过殿试,当真被打回原形,不知道她能否再有决心,经历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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