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吉时到了,我们该去拜堂了。”

    我心中忽然升起来绝望。

    为什么都这样了,我还是摆脱不了他?

    ……

    婚礼进行得并不顺利。

    我刚跟着珍珠出去,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声。

    刀枪碰撞的声音压过了拜堂时的喜乐声,我跟着珍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手心被攥出来了汗,我被拉着进了喜堂。

    “别怕。”顾宴礼没有去接喜婆送过去的红绸缎,伸手拦住我的腰,“怀柔,等过了今日,你就是孤的太子妃。”

    我紧抿着唇,心脏剧烈地跳动,将手中的匕首握得紧紧的。

    匕首是珍珠方才递给我的。

    琉璃已经死在了顾宴礼手上,她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拜天地——”

    老赞礼的声音响起,周围传来宾们窸窸窣窣的声音。

    虽然很小,但是我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们在议论我:

    “太子殿下这算什么?兄夺弟妻?成王的人还在外面打着,这里面就开始拜天地了?”

    “哎,这谁知道呢,指不定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精。”

    “说起来那成王也是挺惨的,整天深居简出从不参与政事,难得有了个快要拜堂的未婚妻,还被人给抢了。”

    23

    顾长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我有一瞬的愣神。

    他在外面吗?

    “怀柔,拜堂了。”

    顾宴礼的声音带着压迫感,在我头顶上响起,他的手掌也压在我的后背上,按着我对着门外弯了腰。

    “二拜高堂——”

    今日的婚礼,顾宴礼没有请来侯府的任何一个人。

    高堂位上空空如也,他再次压着我的背,弯了下去。

    “夫妻对拜——”

    顾宴礼同我面对面站着,他上前一步,双手扶在我的红盖头侧。

    “怀柔,我们该对拜……唔!”

    “照照!”

    顾宴礼的话没说完,我便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用力对准他的心脏捅了进去。

    悬停在我脸侧的手用力,将红盖头扯了下来,日光从门口照进来,顾长安闯了进来。

    和记忆中的某个时间节点重合,他也闯进了我的人生。

    自此我的余生有了光。

    他进来,一脸不可置信,顾宴礼的侍卫立刻上前,按着他的臂膀将他拿下。

    顾宴礼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黑眸中写满了惊愕,诧异。

    他牵唇,努力想挤出来一抹笑,却只有血从他的唇角流下:

    “怀柔,你就这样恨我吗?”

    “是啊,顾宴礼,我恨不得你死。”

    他却笑了,肩膀剧烈地抖动,踉踉跄跄地后退半步,眼睛里突然涌出来泪水,看着我:

    “你终于承认了,怀柔。”

    可是,承认了又怎么样呢?

    “顾宴礼,即便是你死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29、

    顾宴礼“嘭”地跌坐在地,他摆摆手,示意侍卫放开顾长安。

    顾长安连忙冲到我面前,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

    顾宴礼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坐在地上,笑:

    “可是怀柔啊,即便是你杀了我,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死,你也得跟着我死。”

    “我会永远缠着你的。”

    像恶鬼一样的声音,一直到最后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神都没有放过我。

    他倒在血泊中。

    顾长安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柔地安抚我:

    “别怕,照照,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

    顾宴礼是太子,杀了他,我也活不下去。

    而顾长安是我在这世界上仅剩的牵挂,而现在,我也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顾宴礼最后还是没有救过来。

    我和顾长安也分别被关进了大狱。

    监狱里黑漆漆的,分不清白天黑夜,里面的空气都是潮湿腥臭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我又想起来之前被顾宴礼囚禁在地牢时,那些恶心的老鼠在我身上来回攀爬的样子。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我曲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哗啦——”

    光亮照进来,门被打开。

    狱卒冷着脸:

    “你可以出来了。”

    来接我的是母亲。

    几日不见,她比从前更憔悴了,眼眶通红,眼中已经没有了光。

    一见到我,她就要抱我,我下意识躲开。

    她的手扑了空,悬在空中,最后垂下,沉默地带着我往外走。

    从她的絮絮叨叨中,我才知道,顾宴礼死在我手里,我是弑君之罪,按理应该诛九族。

    但是沈怀安和父亲保下了我。

    父亲将侯位还了回去,兵权上交,沈怀安主动从朝堂上辞官,镇北候一家上下,都被打为平民。

    皇帝又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流放到南蛮。

    南蛮偏远,湿气重,蛇蚁鼠虫数不胜数。

    镇北侯府功高盖主,皇帝难得有了机会将他们流放到那里,本就没想着让他们活着回来。

    “怀柔,是娘亲对不住你,娘亲不该听信宋渺渺的……”

    “夫人,您认错人了。”我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哭诉,“我是姜太傅流落在外的女儿,和镇北侯府没有任何关系。今日您肯来看我,于情于理我该感激,但也仅限于此。”

    母亲愣在原地,泪如雨下。

    顾长安在前面等我,我头也不回地向他走去。

    我们的婚礼重新举行。

    侯府上下离开上京那天,顾长安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照照,南蛮偏远,他们这一走,兴许就是天人永隔,你要去送送他们吗?”

    我摇摇头。

    真正的沈怀柔早就和他们天人永隔了,而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姜照。

    顾宴礼死后,顾瑾便成了新的太子。

    顾长安自愿放弃王位与封地,带我去了南山,买了座宅子,隐居山林。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沈怀安一行人在去往南蛮的路上,染了疫病,不治而亡。

    我对着窗静默了许久,最后将沈怀安临终前送来的一纸书信烧了。

    信上只有一行字——对不起,怀柔。

    我叹了口气,顾长安从身后将我环住,下颌抵在我的发顶,轻声说:

    “没事了,照照,都过去了。”

    半生的沉浮,往后都只在江湖夜雨的往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