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一凡从之前那栋私人公寓搬出来,住进了城郊的一处小院子。
没有密码锁,行李也极简单,反正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什么都无所谓。
他没有心情再去布置一个像样的家了。
跟上司请假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沾了洛家太子爷这个身份的光,他没说原因,上司依旧爽快地允了假。
他给自己忙碌的人生按了暂停键,想好好休息一阵子。
虽然绝望,可毕竟还不到三十岁,他还不至于彻底放弃自己。
有时候,人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转了几家小书店,随便买了几本书,手机关掉,每天就是靠在床头看书。看不进去,就强迫自己看,还是不行,那就拿个本子抄。
总要做点什么事,证明自己还活着。
屋子里没有空调,除了中午还好些,其他时候基本都是阴冷的。
可他并不觉得冷。
吃喝也好解决,不远处有一条小街,卖什么的都有。
他只吃午饭和晚饭,起码半个月之内,每天的饭都可以不重样。
好安静啊!
没有做不完的工作,没有应付不尽的人情世故,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他自己。
他刻意不去想起苏晓。
可她几乎每晚都会来他的梦里。
有的事情,他没有做过,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攫住他,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醒来后,还是久久缓不过神儿来。
这真是一段极其奇妙的体验。
他和苏晓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然后相守。
虽然顺序有时候会有颠倒,有时候事件也有重复,可他竟然就在梦里断断续续地和苏晓过完了一生。
有一个片断他记得特别清楚。
他在江边站着,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优雅女人朝自己走来。
直到他走近了才看清。
竟然是苏晓。
她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地说:“老头子,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我一直在等你回家,等不到,只好来这里找你。”
梦里的他无比惊诧。
苏晓怎么都老成这个样子了?
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从口袋里拿出镜子对准自己的脸时,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竟然也已经满头银发,脸上皱纹纵生。
原来,他和苏晓一样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而觉得满心欢喜。
人人都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么,他和苏晓真的就这样走了一辈子吗?
如果真是,那为什么他对过往一起走过的岁月完全没有印象呢。
眼前的苏晓是那么真实生动,让他忍不住按下疑惑去抚摸她的脸颊。
他听到自己说:“苏晓,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吗?”
苏晓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他一遍,嗔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咱们都一起过了三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来问这种话。人老了,记性就这么差的吗?”
她笑了,细细的碎发在风中摇曳。
他紧紧搂住她,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突然从他身边消失一样。
直到醒来好久,洛一凡还是缓不过神儿来。
那些梦都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连梦里的触感和温度都不像虚幻的。
他反复地复习那些大大小小,偶尔又零碎错乱的梦,把它们详细地记在一个本子上,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也曾无数次地去尝试理解苏晓何以站在母亲那边,联手把傅思扬塞进他的生活里,可最终,他都失败了。
他理解不了。
想恨她,可最后终是舍不得。
他太爱她了。
她是他的初恋,也是他此生挚爱。
爱到一定程度,真是舍不得对她哪怕有一丁点的不好。
于是,他开始不断地自责。
一定是自己做得不好,才让苏晓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留给他。
苏晓当初不爱章恒了,后来都能转而重新爱上他,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就不行呢?
近水楼台得不到月,日久之后也生不了情,他真是太失败了。
他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不经意的某个时刻,他突然想起了小曼,那个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渐渐模糊的人。
多年前,小曼也曾经爱他入骨。
而他,一向对她残忍。
即使到后来,她的抑郁症已经相当严重,他对她依旧没有丝毫怜悯。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成为压垮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他杀了她!
不错,就是因为他,她才死的。
尽管在过去几年中,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催化剂,加速了她离开人世的速度。他不是始作俑者,可以免责。
而且他做得足够多了不是吗?
她的后事,是他一个人料理的。
每年的忌日,他都会派人去给她扫墓,把自己问候的话带给她。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有点儿无法原谅自己。
小曼爱他有错吗?
没有。
她有爱的权利,他无权干涉。
那么,他不爱她有错吗?
当然也没有。
可他错就错在,他把她当成了极大的负担,只想着彻底摆脱她。
他是那样的迫切,于是在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那么,他对苏晓的爱是否也早已变成了她的负担,所以她也急于摆脱他,拼命地想把他推给另外一个女人?
这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经久不去,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是的!
苏晓就是把他对她的感情当成了负担!
这是报应!
当这四个字猝不及防地闯进他脑海里时,他好像突然被人敲了一记重锤。
是啊,风水轮流转,他的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