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病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苏成还没走,就站在外面。
门板这么薄,他应该听得见。
凭心而论,苏成这些年对父母还是可以的。
虽然父母和他住在一起,帮他带孩子,对他的照拂很多,可是苏成照顾他们也不少,平时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苏成和刘茜茜在管。
两位老人搬回老房子之后,几乎每个周末苏成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去看他们,帮着做一些修修补补的活儿,陪爸爸下下棋,陪妈妈聊聊天,一家人其乐融融。
也正是因为这样,苏晓爸离世时苏成的缺席才会成为苏晓妈心里的一根刺。
她把苏成犯下的错不断放大,直到把他平时做的所有的好统统都覆盖住了。
苏晓妈甚至有点儿恨这个儿子。
一看到他就不由怒气冲天,几近失控。
他的出现,一遍又一遍提醒她老伴离世时的凄凉和惨淡。
“妈,您别这么说,”章恒坐到床边,轻声细语,“您和爸有学识,教育孩子也有自己的方法,您和爸教出来的孩子差不了的。苏成只不过……”
“你不用替他说话,我不会原谅他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苏晓妈的脸色沉了沉,嘴角狠狠颤了颤。
等到章恒走了,苏晓的情绪也调整好了。
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母亲吃饭,喝水,试着和她聊天,母亲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可起码没有再吼着让她滚了。
这是一个好的转变,起码让苏晓没那么心塞了。
晚上,母亲睡着,苏晓蜷缩在小小的折叠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被停了职,她还是忍不住想去关心一下项目进展,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踢出了小组群。
要知道,这个群还是她单独带组之后自己建的。
后来她升了副总监,小组比以前更加壮大,她心里一直成就感满满。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被停职,又不是被解雇?
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她给那个性格耿直的同事小尹发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嗯嗯啊啊”了很久才告诉她,上边对副总监的人选有了新的想法。
苏晓一惊:什么意思?
以她的成绩和工作能力,停职结束之后理应继续担任副总监带项目才对。
老板就算是气她忙于处理家事,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气?
小尹:苏工,具体的我不清楚,我没办法跟你细说!还有,你要是找老板的,千万不要说这事是我告诉你的,我也是听回别人说的。
连一向直来直往的小尹都讳莫如深,看来这事大有深意。
苏晓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要往哪里使劲。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想无论如何得争取一下。
她悄悄打开病房门出去,进了安静的楼梯间才拨了老板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像是酒店或者酒吧之类的地方。
老板的声音带着微醺的嘶哑:“苏晓,找我有事?”
“老板,我想回去上班,您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你家里的事处理完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随时可以回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晓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可她得表明态度。
她倒要看看老板还有什么话说。
“那明天上午你去公司一趟吧,我有些事需要和你当面谈谈。”
“好!”
电话里确实说不清楚。
她想跟老板要个说法。
回到病房以后,她的心情很复杂。
现在家里一团乱麻,工作那边又岌岌可危,她不由心情阴郁,辗转了很久才浅浅睡去。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母亲突然起床了。
她慢慢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母亲打开病房门走出去的背影。
确定不是幻觉之后,她起身跟了出去。
母亲的步子很快,她闪身进了电梯,苏晓赶紧跑过去按下另外一部电梯。
大半夜的一般不会有人坐电梯。
顶楼!
旁边的那部电梯在顶楼停了下来。
苏晓悚然一惊,脸色瞬间雪白。
她手忙脚乱地也按下顶层,紧张得心脏砰砰乱跳,喃喃自语:“妈,你不要吓我,不要……”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去天台?
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当然还是自杀。
一想到这两个字,她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都彻底凝固了。
绝望再次袭来,她只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
“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
视力所及并不见母亲的身影,她急急地朝通往天台的楼梯间跑去。
冰冷的穿堂风几乎把她吹透,她穿得单薄,此时冷得止不住打寒颤。可她顾不上那么多,咬着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去。
母亲小小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她似乎是试图攀上边缘的水泥台子。
这一幕把苏晓吓傻了。
她想喊一声“妈”,又怕反而加快了她自杀的进程,只好把那个字生生咽了回去,然后溜着墙根悄无声息地靠过去。
直到她差不多和母亲只有两臂之遥的时候,她才猛扑过去,紧紧搂住母亲的腰,哭喊着道:“妈,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我求您了,求您不要再这样了,求您了……”
风声呼啸,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悲怆又绝望。
她想把声音压低一些的,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胸口萦绕着一股闷气,折磨得痛不欲声。
她呜咽着,哭得歇斯底里:“妈,您不要这样,不要!您好好活着吧,哪怕为了我爸也要好好活着,行不行?”
苏晓妈身形一僵,扒着栏杆的手稍稍一顿,缓缓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