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滢给他带来的震惊实在太多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这个人。
他的眼神并不锐利,却足够戳心。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我爱你,所以愿意包容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包容我?”
这个逻辑没错,而且章恒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后,她也并没有反对。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他现在还是二十多岁,可能真的就被孙滢说服了。
互相包容嘛,这是最基本的,有什么做不到的?
可他转念一想,包容是建立在心甘情愿基础上的,可孙滢后面提出的那些精细到近乎离谱的想法,他实在无法做到。
他连“尽量”这种词都说不出来。
孩子们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无法不管他们。
不管不就是抛弃吗?
他和苏晓离婚了,孩子们已经无法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自己明明能给他们父爱,却还要被拦着。
愤怒像星星之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烧。
他承认他是自私的,他爱孩子们,他要一直像现在一样爱他们,甚至更爱。
“孙滢,你的想法,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章恒突然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觉得心里压抑,整个人都提不起兴致来。
看他起身要告辞,孙滢又绕过桌子拉住他的手。
“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暧昧的动作,魅惑的眼神,明晃晃的邀请……
尤其是,孙滢手指尖轻刮章恒的掌心时,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发烫,某处有那么一点点躁动不安。
他缓缓地转头看向孙滢。
她是如此明媚的女人,五官清秀,皮肤白晳,温柔如水。
他想搂住她,深深地亲吻她。
情到浓时,他当然也有过想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可是刚刚经历过这段并不令人愉快的谈话,他的心情实在糟得很。
生理的欲求到底敌不过压倒性的情绪。
“抱歉,不能陪你了,我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处理,晚上回家要加一会儿班。”
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在车上,只要他拿过来,就可以加班。
可是他不想。
此时此刻,他只想离开这里,偷得片刻安宁。
“可是我想让你留下来嘛。”
孙滢轻轻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的唇角印上一个吻。
从她眼里,他清楚地看到她的情动。
她抱紧了他,两个人肌肤相贴,隔着轻薄的衣物分明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急促的,有力的,令人脸红耳热的。
“章恒……”
她准备再次邀请,可惜章恒并没有给她机会。
“你刚出院,一直休息不好,眼圈都是黑的,还是好好休息吧!”
章恒亲了亲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头顶,轻轻推开了她。
怀里突然空了,孙滢心里油然生出失落,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不是正说明章恒是正人君子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倒是她太急了。
这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她一向是清傲矜持的。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和他独处时,她总想黏着他,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他。
望着章恒的背影,她慢慢地品出了一丝忧伤的味道。
他很忧伤?
还是她的错觉?
也许,刚刚和他的谈话,让他的情绪出现了变化。
大概没有几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清醒,把婚后的规则都提前提出来,并且和对方达成共识。
也许,他一时之间很难全部接受,不过,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章恒并不糊涂,他很快就能想明白。
到了楼下,章恒又想抽烟了。
他坐到车子,开出小区,停在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闷头开始抽烟。
半盒下去了,他的脑子却更乱了。
回到家的时候,孩子们还没有放心。
母亲惊讶于他的早归,问他把孙滢送回家了没有。
他盯着忙忙叨叨的母亲,不自觉地有点儿鼻酸。
有人说,衰老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有很久没有像这样盯着母亲看了,她两鬓有了白发,背更驼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只有那双眼睛,虽然越来越浑浊,却透着明亮的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精气神儿。
现在他和孙滢的感情很稳定,三个孩子也都好好的,守着他们,她发自内心的满足和高兴。
这样的生活,是章恒最满意的状态。
人的惰性是很容易滋长的,他也是这样,完全不想主动去打破什么。
打破了,他的人生会走向一个他完全不喜欢的方向,他不想。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想!
母亲发觉他在盯着她看,转头看过来:“没事吧你?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已经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点儿累,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突然觉得很累,无形的压力压得他透不气来,只要一想就觉得胸闷难过。
他听到开门声关门声,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话,可是他并没有出去。
孩子们都很敏感,他的情绪稍微掩饰不住,可能会让他们多想。
他们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他不想扰了他们的兴致。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疲惫席卷而来,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梦到孙滢生了两个孩子,怒气冲冲全都塞到他手里。而亮亮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缩在一边,巴巴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就像路边绝望的小乞丐。
他们瘦得皮包骨,眼睛更显得出奇得大。
他心疼得想要搂住他们,可是两只手都占着,根本就没办法搂。
母亲突然冲出来,哭喊着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孩子们啊,你们现在过得还不如孤儿……”
他猛地惊醒,发现眼角有泪。
而亮亮正拿了被子轻轻地往他身上盖。
章恒坐起来,一把抱住亮亮,沙哑着嗓子说:“亮亮……”
有很多话想说,可突然就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亮亮愣了愣,小声问:“你一定和孙阿姨吵架了,对不对?你们为什么吵架?是因为我和欢欢乐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