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任务是在一个大商场，赶上周末，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她本来发单发得好好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个熊孩子，刚开始是其中一个莫名其妙对她拳打脚踢。
她一躲再躲，没想到，紧接着另外几个也加入进来。
五六岁的男孩子，用了蛮力，踢打在身上还是很疼的。
负责人就在不远处，苏晓跑过去找他，他正在打电话，根本就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就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把剩下的宣传单发完。
苏晓所在的地方就在一楼大厅，这也是她的工作范围，不允许擅自离开。
她巴望着孩子们的家长能过来把他们带走，可是他们似乎瞄准了她，不管她往哪儿躲，那些孩子就是紧追不舍。
就在她忍无可忍摘下头套准备训他们几句时，章恒刚好经过。
“苏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苏晓。
她怎么会在这里干这个？
苏晓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而质问那几个孩子：“你们大人呢？有没有礼貌？谁允许你们这么粗鲁地对别人拳打脚踢？”
她的气势太骇人，那几个熊孩子傻了眼。
章恒从旁又附和了几句，更加气势汹汹，孩子们又是翻白眼又是做鬼脸，胡乱说了对不起，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你没事吧？”
刚才章恒就注意到这些孩子的举动了。
苏晓没有摘头套的时候，章恒就猜到是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猜出来的，明明套着那么厚重的头套，他就是觉得像是她，所以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直到她摘下头套，他不由一阵心酸，大步走上前。
建筑设计师，在普通人眼里应该算是很高大上的职业了。可是曾经那么光鲜亮丽，站上过国际领奖台的她，竟然沦落到在商场里穿着厚重的卡通服发宣传单。
这样的落差连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
高傲如她，怎么做起了这种底层的工作？
苏晓的腰和腿都很疼，可是当着章恒的面，就算牙齿咬碎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意志坚定，笑着摇摇头：“没事！”
章恒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搬回去吧，我和涵雨搬出去！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能一直占着，早就该走了。”
她现在的日子一定很难，不然不可能出来发传单。
能为她做的，只有把住处让出来了，起码能帮她省下一笔房租。
苏晓没有开口让他搬走，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一直住下去。
给她发过很多，她不回，打电话更是不接，他并不知道她的近况。这次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
“那点儿房租我还付得起的，你别操心了！”
“让你搬回去就搬回去！你跟房东说一下，把房子退了！”
看苏晓没什么反应，章恒拿出手机。
“以前去你那儿我碰到过房东，我当时留了她电话，就怕以后用得着。你不打是吧？那我来打好了！”
苏晓发觉拗不过他，只好说还是由她来打。
电话接通了，她又犹豫起来。
章恒还没和宋涵雨商量，就这样突然要搬家，回去之后不吵架才怪。
那个房子，也不是一定要回去住。
房租还没到期，万一她的境况有好转，说不定能应付过去。
她正这么想着，章恒已经把手机夺走了，很流利地说完了苏晓准备搬走的想法。房东说她会尽快把房子挂到中介去，苏晓随时可以搬走。
话都说出去了，苏晓拦都拦不住。
“章恒，你不用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房子本来就是你的，我借住了这么久也该还了。你回去以后就收拾东西吧，我明天搬走！”
像是生怕苏晓再说什么拒绝的话，章恒塞给她一包纸巾让她擦汗，转身就走了。
他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不远处。
无边的挫败感再次袭来，几乎把她压垮。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人生会狼狈到如此地步。
擦了擦汗，她再次套上头套，继续发剩下的传单。
等到忙完以后回到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打开房门之前，她还是提着一口气强迫自己精神起来，面带微笑走进家门。
老爸冲了花茶端到她面前，老妈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让她赶紧休息一会儿。
三个孩子有父母照顾着，她能放心不少。
她越是感激他们，越不想让他们察觉到她的疲惫。
有一次她发现父亲给以前的下属打电话，低三下四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心疼。
父亲看她一直没有稳定工作，心里着急，从来都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他在老伴絮絮叨叨的指责下只好拉下脸来求人。
工作太难找了，父亲打了多少个电话苏晓并不清楚，可是应该不只这一个。
她实在看不得他们这样，只好撒谎说自己刚刚找到一份工作，离家不远，是一家小公司的行政专员，薪水也还可以。
苏晓爸凝视着女儿的脸：“你没骗我们吧？”
“我骗你们做什么？那家公司叫环影，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他们最近扩大规模，缺人，我能应聘上不是很正常吗？”
苏晓努力微笑，不让父母看出丝毫破绽。
苏晓妈倒是信了，她拉拉女儿的手：“不管怎么说，先干着再说！说不定等风头过去了，你还能做回老本行！”
听到她的话，苏晓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她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辈子，她恐怕都做不回建筑设计师了。
她们这一行，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刚刚在国际上得了大奖就爆出丑闻的建筑设计师，谁还会用？而且以叶创的手段，绝对早早就把她的路堵死了。
行政专员听着还不错，可苏晓真的干起来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公司小，所以老板把每个人都当三四个人使，每天累得跟狗似的不说，还要被老板各种PUA，明里暗里受的委屈多了去了。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老板动不动就扣工资，制度定的非常细致，仿佛每一条都是为了扣员工的钱。
就在苏晓忍无可忍，犹豫着要不要辞职的时候，洛总给她打来电话，终于算是给她带来了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