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沉默了。
章恒妈也沉默了。
他们在想什么，苏晓无从知晓，也不想细究。
以前跟章恒说好的不在孩子们面前吵架，可是她食言了。
孩子们没有走出卧室，可是这个时间了，她们一定起床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分明是故意为之。
她们一定头挨着头贴在卧室的门板上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夫妻之间的和谐被他们生生撕碎，赤果果，血淋淋。
她不确定孩子们听到了多少，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眼眶有点儿潮意，并不是因为章恒的话让她伤心，而是她遗憾自己这么多年的错付。
她嫌章恒不了解她，她又何曾了解过章恒，不过是自以为了解罢了。
还没有走到离婚那一步，他们之间就如同冒出一个照妖镜，把他们最丑陋的一面照了出来。
可悲，可叹，可怜……
墙上的钟表提示她，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要继续。
她低了下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清空脑子里所有的负面情绪。
再抬头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略抬高了一点儿嗓音：“欢欢，乐乐，出来吃饭！”
说完之后才发现，早饭压根还没有做。
她迅速烤了几片面包，从冰箱里翻出几个盐焗蛋，又用最快的速度温了牛奶。
婆婆去叫亮亮了，章恒则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准备站一个世纪。
六个人团团而坐，表情各自不同。
依旧是乐乐率先打破了沉默：“爸爸，妈妈，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欢欢不停地对她使眼色，她都没有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爸爸，妈妈，这是你们第一次吵架，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我同桌楚苗苗昨天说，她每年都许同样的愿望，希望她的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了，可每次都实现不了。我骄傲地跟她说，我爸爸妈妈从来不吵架……”
她说下去了，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落进眼前的碗里。
欢欢性格内向，她只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可以接受你们吵架，只要别离婚就好！”
孩子们的话让苏晓彻底破防。
夫妻离婚，最受伤的永远是孩子。
她一直都知道，却从来没有细想过会伤害到什么程度。
心像被刀狠狠刺了几刀，刀刀见血。
苏晓起身，一手一个，搂住两个女儿，红着眼睛说：“妈妈对不起你们！”
她弯下腰，帮乐乐擦干眼泪，亲了亲她的脸颊。
欢欢搂住苏晓的腰，哽咽着说：“妈妈，你不是爱我们吗？为了我们不要和爸爸离婚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苏晓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冲动。
为了孩子们，她什么都可以做，更何况只是牺牲掉自己的幸福快乐。
可是，她答应了以后呢？
她只能怀着一万个不情愿照顾亮亮，心里的那根刺，无法让她像对待欢欢和乐乐一样对他。
再说了，欢欢和乐乐调皮的时候，她可以狠狠训她们，对亮亮可以吗？他那么敏感那么自卑的孩子，她作为后妈恐怕连说句重话，他都会吃到心里去。
她的工作压力只会越来越大，照顾两个孩子已经是体力的极限了，哪里还能分得出精力照顾一个私生子？
把亮亮扔给章恒一点儿都不管吗？那不可能。他连对两个女儿都没什么耐心，又怎么可能愿意牺牲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
如果她不管，章恒一定会扔给他妈妈。孩子越来越大，婆婆又重男轻女，难免对他种种纵容溺爱，不把亮亮养废了才怪。
亮亮是个好孩子，她自认无法照顾好他，可也不想害了他。
还有宋涵雨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个大麻烦。
四个月羊水穿刺，如果证明是章恒的骨肉，他们俩又不离婚，宋涵雨要是一气之下把孩子扔给他们怎么办？就算她坚持自己养孩子，章恒作为亲生父亲，又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以他的性格，以后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到时候压力还不是落在苏晓自己的身上？
章恒一时潇洒一时爽，凭什么要由她这个受害者来埋单？
多年前出轨把她当傻子一样瞒着，多年后信誓旦旦和宋涵雨保持距离，结果还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她到底要有一颗多么宽广的心才能包容他一错再错？
她不是圣人，她不欠章恒的，她无法做到。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顾及两个女儿的感受选择维持这段婚姻，那她们真的就不会受到伤害吗？
一家四口，生生插进一个亮亮来还不够，有可能还会时不时有宋涵雨和她的孩子出现。这么畸形的一个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吗？对孩子的三观不会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吗？
这些天，她想了太多太多，脑袋都要炸了。
那是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每一种选择可能会导致的N种后果，以及后果的后果，她都想到了。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煎熬多痛苦。
苏晓缓缓站直身子，颤声说：“欢欢，乐乐，妈妈请求你们尊重我的选择。你们的幸福很重要，妈妈的幸福，也很重要！”
她有很多话想对女儿们说，可是早上的时间太紧张了，一会儿上班以后马上就有一个会议必须要参加。
“我找机会再和你单独谈！快吃饭吧，不然上学该迟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拼命挽起一丝笑容。
发觉亮亮在偷偷看她，她对亮亮友好地点点头。
孩子是无辜的，她不想迁怒到他身上。
欢欢和乐乐吃完早饭，依旧喊了亮亮一起坐公交车去上学。
他们相处起来依旧很融洽，好像大人之间的恩怨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可苏晓还是敏感地发现了微妙的变化，比如亮亮主动要帮欢欢和乐乐提水壶，乐乐给了她，欢欢却没有给。
亮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足有一分钟，才讪讪地收了回去。
孩子们出门以后，章恒妈突然拍打着自己的膝盖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绝望。
苏晓递了纸巾给她，她没接。
她正要出门，身后传来章恒冰冷的声音：“苏晓，你现在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