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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辞走了有一会儿老太太都还坐在小书案前,瞧了眼已合上的相册,叹了声,从抽屉里拿出眼镜盒,戴上后,将相册拿过来,又从头翻看。

    翻至那张傅则奕父母的双人照时停了下来,缓缓伸手抚了抚。

    秦姨站在一旁,神色也染上了层不忍,“您怎么不和小辞说得更明白些呢?”

    晃动的烛火,衬得周遭更是静谧。

    方才遇辞大抵也是瞧见了这照片的,坐那愣怔了许久,最后相册都没看完,就走了。

    秦姨也是送她出门时瞧见了她头上的簪子。

    回来时还一脸震惊的想问问老太太的,但看老太太的神情,大抵也是知道了的。

    闻言,老太太叹了声,目光依旧注视着手下的照片,“二十多年的祖孙情义,我还能不知道则奕在想什么么?”

    说着,往前看了看,视线落在了傅则奕那张十八岁生辰留影上,“他呀,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小辞与云铮的婚事若是从文明章口中说出来,那就收回不了了。”

    她今日看见小丫头头上的簪子时也是愣了一瞬的,紧跟着才反应过来。

    既然无身份地位帮她阻止,那便用自己做那个理由。

    秦姨闻言也顿了顿,“那您的意思是,则奕也无心想让小辞知道这个簪子事,只是——为了给她躲掉这份婚约?”

    可话刚说完,秦姨就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那日后若是二人没成婚,那不是就露馅儿了?”

    老太太闻声轻轻弯了弯唇,将相册又往后翻了翻。

    在看见一张傅则奕父亲与遇辞父亲一同站在南园的一棵晚樱下的合照时,她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是遇辞父亲来裕园埋女儿红那日拍的

    下方的留白上写了“小辞百日,埋酒于南园”。

    照片一式两份,一份在遇家,一份便留在了这。

    二十年的老相片,边角微微泛黄。

    老太太又瞧了眼,缓缓合上了相册,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秦姨,眼底含了笑意,不答反问:“则奕在你心里头,是什么样的性子?”

    秦姨面露疑惑,但还是一一答:“温和,知礼懂分寸,心思细。”

    话音刚落,秦姨拧着的眉头骤然松开,复又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笑着瞧了她一眼,撑着腿站了起来,朝卧榻走去。

    秦姨愣怔了几秒,也倏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紧着跟上去。

    *

    遇辞从芝寿阁出来时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雨势不大,细细密密地从天幕坠下来,院内灯火依旧明晃晃地亮着。

    她抬头瞧了瞧天,踌躇了半晌还是从木梯走了下去。

    裕园内的回廊大多都是连着的,顺着走也是能到南园的,只是要费点时间。

    芝寿阁的木梯下是一截封闭的暖廊,沿途的高脚花架上放了好些盆景,有风从梅花漏窗吹进来,刮着廊内的宫灯摇摇晃晃。

    遇辞信步往前走,将要拐出暖廊时,忽然迎面踏进来一抹身影。

    她愣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傅则奕执一把黑伞,从小庭内顺着台阶走了上来。

    瞧见她也是微微一愣。

    “小——”遇辞下意识想唤他,可话至嘴边却没唤出口,生生卡了一下,而后才道:“你来晚了,祖奶奶已经睡下了。”

    傅则奕瞧了她半刻,低低应了声:“嗯。”随后又道:“下雨了,我是来接你的。”

    遇辞微微一怔。

    他站在暖廊与外庭交界处,檐上宫灯光影晃动,照得他眉眼柔和异常。

    影子随着点点飘进来的雨丝落在她脚边,目光却是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眸实在是太过深邃,像是一片静谧的海,神秘幽静,惹人下坠。

    遇辞抿唇默了片刻,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垂眸低低应了声:“哦。”

    傅则奕看了眼她低垂下轻轻颤动的眼睫,复又抬眸看了眼还插在她发间的簪子,低声道:“走吧。”

    遇辞点头应:“好。”

    *

    落了雨的园子,湿漉漉的,花木、青石板路都升腾起一股氤氲的湿气。

    一路下来,除了雨打草木声,还有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撞击廊柱的声响。

    撑同一把伞,两人距离有些近,但今天却安静得出奇。

    傅则奕素来少言,遇辞竟也跟着不说话,要是往日,她应该早就叽叽喳喳同他讲各种趣闻了。

    其实刚刚祖奶奶并没有同她说簪子的意义,但从傅则奕母亲头上看见,她也能猜出七八分。

    想起昨晚他同她说的婚约,她也大抵明白,或许他只是——为她牺牲了一下自己。

    想到这,她低垂的眼睛微微颤了颤,又想起刚刚在祖奶奶那边看到的相册,忽然感觉心里翻腾起一股酸涩。

    恰好此时已走入了南园,到住月阁下时傅则奕停下了步子,低声提醒:“到了。”

    遇辞闻声愣怔一下,抬眸看了看眼前的阁楼小梯,赶忙应了声:“好。”

    而后抬脚踏上了木梯的台阶,站在那回首看了他一眼。

    傅则奕举着伞站在木梯的廊檐外,微微仰首看着她,眉眼深邃润亮,“上去吧。”

    自她住进裕园开始,他就没踏上过住月阁一步,分寸与礼节他向来把握得十分得当。

    遇辞抿唇默了片刻,才收回视线,回身往楼上攀去。

    红木梯,踩在脚底“噔噔”作响。

    小梯蜿蜒,拐过一个平台,遇辞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傅则奕又在楼下站了会儿,直到听见小阁上的回廊传来脚步声,才转了身。

    遇辞顺着回廊往房间走去。

    从木梯上来依次是她的舞房、琴房,最后才是卧房。

    走过舞房,路过琴房时她的脚步顿了顿,偏头看了眼支开的支摘窗。

    她幼时跟着母亲学古筝与古琴,后来又学了些西洋乐器,每样说不得精通,但基本都能上手。

    但好些基本后来她因学业缘故都没再学了,加上家里也没地方搁置那么多的乐器,最后只捡了一两样坚持了下来,直到搬进裕园,在她还没住进来之前,她的琴房就布置好了。

    从小到大,所有她只要会的乐器,这里都备了一份。

    她在琴房外站了片刻,而后忽地转身往回跑了一截。

    傅则奕刚从住月阁下的小石桥上走下去,就忽然听身后传来一声:“小叔!”

    他停下脚步,回首看去。

    雨还在下,细密的映在晃晕的灯影下,阁楼对外开放式的回廊围栏前站了抹身影。

    宫灯在她头顶摇晃,眼眸亮闪闪地看着他,她说:“要来听我弹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