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豁出一切的沈娴,反倒有一瞬的恍惚。她反应过来时,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苏折有救了。
沈娴沉然道:“定要拖过这午时三刻。”
秦如凉站在他身边,忽问:“如若皇上依然执意要他死呢?”
“那就把这刑场上的人都杀光。”她说得轻描淡写,眼里却流露出一股子暴戾。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要到了午时三刻。可宫里还没有人来。
坐在刑场上首的主审看了看天色,随后拿起桌上一枚行刑令。
他抬手欲扔时,沈娴亦缓缓抬手,眯了眯眼,利落地做了手势。
主审官还没来得及把令牌扔下去,突然一支利箭不知从什么地方破空射出,直逼主审咽喉。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那主审还来不及反应,便觉自己喉咙一凉,坐在主审位置上当场咽了气。
刑场上死寂片刻,而后有官兵拔刀高喝:“有刺劫法场——”
霎时百姓恐慌,场面大乱。
刑场周围的官兵齐动,把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有官兵到死去的主审面前,细看了利箭插在咽喉上的方位,回头指向不远处斜上方的楼舍,道:“箭是从那个方向射来的!”
于是当即有一拨官兵匆匆朝楼舍堵去。
还未等兵戈相见,就见一蒙面黑衣人从二楼飞了出来,手里拿着弓箭,腾空之际一连射了几支箭,随后飞檐走壁往一个方向逃了。
下面一群官兵紧追不舍。
沈娴站在台下,人群混乱之中,她看不清刑台上苏折的面容,但那一袭白衣染血的身影清和而泰然。
主审的行刑令只下到一半就挂了,刽子手也不知这一刀是该剁还是不该剁。
那侍卫领头的自然是皇帝的人,得了皇帝的命令必定要亲眼看到苏折血洒刑场,于是把桌上散落的行刑令丢到了地上,喝道:“继续行刑!”
这种情况下,刽子手也顾不上饮酒祭刀了,高举起晃眼的大刀,对准了就要砍下去。
沈娴又下了一道手势。
黑衣人不着急全盘出动,而是要先各个击破。
于是乎又一道利箭冷不防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精准地射在了刽子手的胸口上。
刽子手应声而倒。
这时官兵才发现劫法场的不止一个人。
紧接着黑衣人从楼舍里窜出,引走了另一队官兵。
沈娴渐渐握紧了双手,尽管面上无所表示,可她心里盘算着时间,整个人都绷得十分僵硬。
宫里若有信,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应该就要到了。
秦如凉拉着沈娴就往边上闪开,道:“沈娴,这里不安全。”
沈娴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去。她绝对不允许,那抹白影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若是杀手人手不够,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屠刀,冲到那刑场之上,大开杀戒。
崔氏道:“驸马爷带着公主快离开吧,奴婢会去帮忙的!”
秦如凉低喝道:“你也不许去,且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一会儿打起来,你便带着公主速速离开此地!”
他今日着一身黑衣,高大英挺。从袖中取出面巾,随时都能加入到黑衣人当中去。
眼下那侍卫领头的见刽子手也倒下了,便自己举起刀,朝苏折走去。
苏折一直没什么动静,这时略抬了抬头,极淡地扫了领头侍卫一眼。
那眼神如墨,深邃宁远,却带着一股清寒肃杀。
背后捆绑着的手动了动,两掌之间的空隙一松,那麻绳便层层松了去。
当初捆绑他时,是大理寺卿命人捆的。留有一点缝隙,于苏折来讲,跟没捆一个样。
不到最后一刻,苏折不会动手。
可如果最后一刻也没有转机的话,该奋力一搏的时候他又岂有懈怠之理。
他怎么放心留沈娴一个人在世间辗转。
如果劫法场是最后一途的话,那他也乐得配合。
纵使屠刀横在头上,他也绝不会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沈娴扬起手臂,目色如雪天里寒透的琉璃,阴冷逼人,直勾勾地盯着刑台上。一旦她手势落下,一声令下,黑衣人全部出动,无论如何也要把苏折救下来。
三两个黑衣人提前暴露行踪,已经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兵力,把场面搞得一片狼藉。
真要血拼,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然,就在那侍卫首领举刀上前,就在苏折不动声色的冷肃中,就在沈娴将要下令劫人的前一瞬,马蹄声穿过嘈杂的街头,急急逼近。
一人骑马高喝:“皇上有令!刀下留人!”
沈娴抬头看去,见那快马如风一样从跟前掠过。她后知后觉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传旨的人到了刑场前,下马就宣旨。
道是这案子处理得仓促,证据还有诸多疑点,皇帝决定发回重审。
那字字清晰入耳,暗潮涌退。
当皇帝畏首畏尾、顾全大局的时候,这局对弈,终究还是沈娴赢了。
皇帝坐拥天下,他不想失去的太多了,最不想失去的就是这大楚的山河。
而沈娴,唯苏折一人而已。
最终苏折被重新发落大理寺了,皇帝听说有人劫法场,可追根究底到头来连个人影儿都没抓着,最后只在某个旮旯犄角里发现几套黑衣人穿的衣物。
想必黑衣人早已化作寻常百姓,隐匿在大街小巷了。
听说是江湖游侠见不得忠义清廉之臣含冤而死,故而拔刀相助。
一个刺都抓不到,最后也只得作罢。
先有北夏插手干预沈娴,现如今又有一个夜梁插手干预苏折,先前的憋屈窝囊聚在一起,让皇帝恼怒非常,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把刑部大牢里的贺放提出来审问,道:“夜梁传来消息,若是朕执意把苏折杀了,夜梁便不承认与大楚的和平契约,随时可兴兵朕大楚,这事你如何看?”
贺放一震,伏地道:“皇上万万不可相信,这一定是假消息!皇上理应立刻把苏折处死!”
皇帝眯了眯眼,“朕想听听你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