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希澈这次回老宅，是因为出席林芳龄今天上午的葬礼。
霍家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他听说过了。继母猝死，时雨薇昏迷。据说那个陆笙，已经两天昏睡不醒。
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也不好奇是发生了什么。
他从小就是个对感情很冷漠的人。
毕竟一岁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亲生母亲就死了，父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娶了第二任老婆。他两岁的时候继母就怀了孕，后面又生下一女两儿。
所以爱情是什么呢。
亲情也没怎么体会过。
这些世俗的所谓羁绊和感情，他都很淡薄。
即使是对两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他也并不亲近。
本来也是不想回来的，只不过家里死了人，好歹还是应该露个面。
他也没想过，他会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撞见了自己这个还没正式见过的、今天又在网上引起史无前例狂热论潮的表妹。
钢琴大师、地下拳王、科研新星、射击天才、高考状元、K.A六星会员……之前的这些标签叠加在一个人身上，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
今天又加上了首席中医关门弟子和百林集团幕后投资人的身份，的确够厉害够优秀。
也难怪大哥和二哥会对这样一个妹妹心动吧。
都记不起这是间接导致母亲死亡的人留下的女儿了。
时希澈在心底嗤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走廊的昏暗灯光下，对上少女略显诧异的目光。
听到对方叫自己哥哥，时希澈内心毫无波澜。就只是冷漠地看了陆笙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
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才刚转过身，手却被身后追过来的人一把抓住：“——等一下。”
时希澈最讨厌陌生人和自己距离太近。
正冷眼皱眉想直接把手甩开，对方却先一步松开了手。
他下意识转过身来，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目光专注的少女。
时希澈想过几种少女见到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可能会说出的话。
然而少女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我去参加的那个荒岛求生的全息游戏，是你创造出来的吗？”陆笙声音平静。
一瞬间，时希澈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是强行冷静：“……你说什么？”
陆笙看上去神色平和，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人。
“厉慕沉告诉过我，那个荒岛求生的全息游戏，是我们华国一个年仅二十岁的游戏天才在回国前创造出来的。”
“我又恰好得知，希澈哥哥上个月结束了Y国艾森堡大学为期一年的编程专业交换生学习，前不久刚刚回国。”
听到陆笙这样说，时希澈反倒冷笑一声，眸色冷得写满了生人勿近。
“就因为是我二十岁、学编程、刚回国，你就觉得那个游戏的创作者是我？”
“当然不是，那些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巧合，所以我也是刚刚才断定的。”
说着，陆笙忽然抬起手，指向时希澈耳朵上戴着的那枚小巧的黑色耳钉。
这枚方形黑曜石耳钉上，刻着一个设计过的字母logo[L]。logo很小，就算是面对面，不特意去看都很难察觉。
“这个L的logo，我在当时游戏舱座椅的扶手处看到过。所以后面从游戏里出来后我就在想，是不是这个游戏创作者，名字有带有L。”
“但……现在我知道了，不是创作者的名字带有L，是创作者母亲的名字带有L。”
陆笙顿了顿，看向时希澈轻声道，“舅妈的名字是冰澜，这个logo，是你为了纪念舅妈设计的吗？”
听到自己的母亲被提及，时希澈陡然攥起拳来，猛地深吸口气：“……够了，你不配提到我母亲的名字。”
时希澈忽然一脸冷漠地看向少女，语气里透出几分讥讽。
“陆笙是吧，你是现在生活得还不够好吗？是觉得还不够满足吗？”
“江城首富的未婚妻，陆家心尖上的宝贝，周围一大群人簇拥着你。”
“现在连时家我的爷爷我的小姑我的大哥二哥甚至我的弟弟妹妹都被你蛊惑，还不够吗陆笙。”
“是想让我也认可你吗？”
时希澈忽然向前，捏住陆笙的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讽刺，“是想让我也像你那些哥哥们一样，把你捧在手心里，把你当成骄傲和宝贝？”
时希澈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
说出来的这些话，也太过伤人。
当年发生的事情，即使起因是二姑的离家出走，可是是自己的母亲主动追出去的。即使是二姑推了母亲一把，那突然冲出来的车也无人能预及。即使真的是二姑导致了母亲的死，跟眼前这个当年还未出生的少女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
但与其说恨眼前的少女，不如说他是恨自己，恨命运。
是命运夺走了母亲的生命，让他对她的记忆全都是靠这么多年从他人的言语和回忆中拼凑而来。
他这么多年从未对任何人表现过对母亲的思念。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母亲没有记忆，觉得他亲情淡薄天生冷血。
根本不知道，年幼时的他是多么渴望真正来自于母亲的关怀和亲情。
……但不重要。
别人的看法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哪怕单纯为了发泄情绪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又怎么样呢。
反正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亲人，少女就这样怕了他讨厌他离他远一点是最好的。
“陆笙，不要招惹我，也别叫我哥哥。”
时希澈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最终只是化为冷漠的眼神，冷冷转过身，“我永远都不可能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所以，离我远点。”
说完，时希澈就攥紧拳，胸口起伏着想要离开这里。
或许是他表现得太不冷静了。
还没走两步，忽然被人从背后安抚般抱住。猝不及防的靠近和温暖，让时希澈整个人直接僵住。
猛然深吸一口气，眼神错愕。一时间也没有转过头，只是听身后少女近乎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没有觉得不满足，没有故意招惹，没有想要你像其他哥哥一样疼爱我。”
“我只是想代替我母亲跟你道歉。我跟所有人都道过歉了，唯独还没跟当年只有一岁的你道歉。”
“对不起。”
“如果真的这样讨厌我，以后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但我由衷希望，你能过得快乐一些，我想这也是舅妈最大的心愿。”
说完，陆笙就将手松开，退后几步。
时希澈没有回头，只觉得背后的温暖忽然抽离后，周身一下子变得冷寂。
不过就在此时，书房的大门忽然打开，大哥和那个叫厉慕沉的男人走了出来，往这边看。
时沐川看到时希澈站在这里，立马道：“希澈，你还没走啊。正好，你还没有见过笙笙，和她打声招呼吧。”
“不用了，”
陆笙在时希澈开口之前先开口，身旁的时希澈有些僵住。平静道，“已经打过招呼了。大哥，你在家里照顾尘尘和小羽吧，我和厉慕沉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