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游弋的一瞬间,陆笙瞳孔微微一缩,连同呼吸都顿了半秒。
但好在她反应极快。
又或者说,在潜意识察觉到危险的那一刻,她已经将自己的情绪伪装起来。
对上游弋审视的目光,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神色清清冷冷。
只能看出有些许被打扰睡觉的不耐烦,但又出于尊重,掩饰得极好。
“……抱歉老师,早上有点困。”
陆笙对上讲台上男人的目光,回答道,“马术课的话,之前我没有接触过。”
“这样啊,”男人面色不变,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先了解一下情况。”
“之前没有接触过也不用担心,一会儿上课的时候,我会来单独指导一下你的。”
听到单独指导几个字,少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道:“那就麻烦老师费心了。”
男人推了推眼镜,看上去极有风度,声音依旧温润:“不麻烦,照顾好每一位同学,是老师应该做的。”
这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博弈。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男人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直直盯着台下的少女,想要捕捉她脸上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但很显然,陆笙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因为少女甚至连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说话也有些漫不经心,好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看上去完全像是初次见到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反应,如果不是少女伪装得太好,就是少女确确实实不认识他。
游弋介绍完之后,周吴便重新对教室里的同学道:
“既然已经认识游老师了,同学们现在可以去领取新的马术装备,一会儿换上好上课。”
又气地看向游弋,“游老师,你也可以先去马厩那边等候,听说两位助教已经先过去了。”
“好的,周老师。”游弋对周吴微笑点头。
游弋离开教室之前,还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了最角落的陆笙一眼。
陆笙虽然没有抬头,也能够感受到男人的目光透过其他人朝自己投来。
少女垂着眼睛,连睫毛都未曾有一丝颤动。但男人离开教室的那一刻,她还是深深吸了口气。
陆笙没想到游弋会找过来。
大概是两年前,在她还是白蔷的时候,这位捉妖师一族中最年轻的后代发现了她的存在。
那时候,由于她的多重身份——无论是公开还是未曾公开的——为她积攒了大量来自人类的倾慕,让她的魂力一直处于暴涨的状态。
捉妖师一族有一样祖传宝器,叫做寻夭盘,能够感知到高魂力的妖的位置。
而妖一旦动用魂力做了什么事,所动用的魂力越强,寻夭盘上显示出的位置就越具体。
游弋第一次明确找到她所在的位置,是因为一场意外。
那时候她还是住在英国。
有天晚上大概八点多,一栋百货商场的第六层发生火灾,将几百个人困在火场之中。
六层的火已经烧起来时,她当时正在一层的咖啡厅靠在窗边看书。
听到火警警报,大楼内的人群十分恐慌,有警察和保安在紧急疏散,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只有她一个人,从警察嘴里得知情况之后,通过楼梯去到了六层被堵死维修的楼梯口,一脚就破门进去。
打开楼梯口逃生门的一瞬间,六层已经是滚滚浓烟,几乎看不清人的身影。
火势迅猛蔓延,惊恐的人群挤作一团,周围只能听得见人们的尖叫和咳嗽声,火光映红了她的瞳孔。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高强度地使用魂力。
为那些快要被呛到窒息的人们隔绝烟雾,控制火势的蔓延,帮助消防员灭火,为已经被烧伤昏迷的人降温维持心率。
火终于被全部灭掉之时,她几乎已经用尽全力,不得不扶着墙壁喘息恢复体力。
然而就在她想要悄无声息、先一步离开现场的时候,转头就看见这个游弋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男人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眼神阴冷。
“…你是妖。”
这是游弋说的第一句话,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是你制造的这场火灾。”
这是游弋说的第二句话,依旧是陈述句的语气。
男人眉眼清俊,腰背挺直,一如正义的使者。
眼里带着对伤者的怜悯和对妖的痛恨,声音冷血说出第三句话。
“你真是该死。”
游弋之前遇到过的、追捕诛杀过的妖里,没有任何一只妖是善良的。
在他的认知里,妖都自私邪恶,妖都只会作恶。
它们杀害人类,从人类身上汲取力量来充盈自己。没有妖会愿意付出成倍的魂力牺牲自己,去拯救人类。
所以感知到这栋大楼里有妖在使用极高强度的魂力,又看到现场发生如此大规模的火灾,差点就造成几百人被活活烧死或窒息而死的惨剧——
游弋自然就认为,这场火灾是由她故意引起的。目的就是杀死这么多人,来让自己变强。
捉妖师一族所制作的噬魂钉,一旦扎进妖的躯体里,能瞬间让妖的魂体魂飞魄散,永不复生。
那一晚,本来就因为救人已经耗尽所有体力的她,差一点就死在游弋的噬魂钉下。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出去。
然而这只是游弋对她追杀的开始。
游弋已经知道她魂力很强。
按照捉妖师一族的宗旨,越强的妖,就越是要不顾一切地诛杀。
因为魂力强的妖一旦想要害人,动辄就是成百上千人的灾难,所以游弋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她。
他见过了她的脸,所以追查她的下落,之后又和她打过好几次照面,只不过每次都被她逃脱了。
但游弋的这种穷追不舍,还是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一年多前隐居深山,几个月前脱离白蔷的身体。在世间久久寻觅,最终借陆笙的身体重生,开始新的人生。
一切都风平浪静,她拥有了上一世未曾拥有过的爱情、友情和来自哥哥们的亲情,让她感到幸福又觉得珍惜。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游弋居然找到了学校,并且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陆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了行踪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游弋现在并不确定她就是白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