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应下了,自去跟军卒们一桌吃饭,林葱儿这才觉得浑身疲惫,懒洋洋叫春花侍候着盛粥布菜,勉强吃了些,便要去睡觉儿。
华嬷嬷扯了她坐好,上前揉肩膀捏脖子好一顿放松,又教训了几句“要注意身子”的老生常谈……
本来是生怕她吃了饭马上睡觉儿会积了食儿,结果说教了一番之后,林葱儿的精神头儿又回来了,进了卧房了无睡意,取了笔墨纸砚写起字来,洒金笺被糟蹋了,乱七八糟的毛笔字大小不均还横歪斜躺。
只要能看清楚就好了嘛,林葱儿自己安慰自己,毛笔字写字慢,好不容易才把《活板》课文默写了一遍。
课文跟辛苦一天才折腾出来的铁板泥块儿放在一处,这是打算交给杨县令转呈皇帝老人家的,要是得了喜欢,估摸着赏赐得比冬小麦种植还要多,粗大腿就真正抱住了。
杨县令只得了皇帝的夸赞和奖赏,职位却还没封到位呢,日日在馆驿之中煎熬,百无聊赖的,听到传话说林葱儿有请,立马赶了来将军府。
厅里,正襟危坐的杨县令艰难地辨认着每一个“狗刨体”毛笔字:“……每一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不用,则以纸帖之,每韵为一帖,木格贮之。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火烧,瞬息可成……”。
“这……可当真?”杨县令读罢“狗刨体”,声音都颤抖了,眼睛里面都瞪出红血丝了。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吗?活版印刷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这般激动?”林大小姐轻飘飘的说道。
“姑奶奶!活祖宗!”杨县令终于明白为什么屡次听到过其它长辈对着林葱儿多次发出这种称呼了,他激动的手脚并用去拿字印,又孩子似的去抠蜡油……
要不要这般夸张啊?
林葱儿还没翻完白眼珠子,杨县令再次做了个惊人之举,对林葱儿一躬到地,久久不肯起身。
“怎么啦?杨叔你不舒服?冷爷,快喊冷爷来瞧瞧!”林葱儿慌了手脚,对着厅外面喊。
杨县令双眼含泪直起身来,哆嗦着声音说:“杨某……替……天下读书人……谢谢夫人义举!”
贡献出个活版印刷术而已,就当得起这样的拜谢?
将军夫人近来总是会脸红,多大点儿事儿啊,就又滚烫滚烫的脸蛋了。
杨县令一鞠躬还嫌不够,再次弯下身子,脑袋都要探到地面了。
林葱儿落荒而逃,把她请来的人留给了脚步匆匆手提药箱的冷郎中。
真是……太气了,自己好像也没多做啥伟大的事儿,读书人就是矫情……
冷郎中接过林葱儿的重任,倒是很轻松的只跟杨县令小聊几句就算完成任务了,杨县令拿着一应器具与手写“狗刨体”说明书告辞离去。
原本在林大小姐的脑海中,还曾经掠过把这一功劳交给李大学士的念头的,可惜,没有在一条战壕里奋斗过,交情还不够。
杨县令怎么去宫中求拜见万岁爷的事宜,林大小姐就不关心了,她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是没有精神,懒洋洋啥都不想干,甚至门儿都不肯出了。
华嬷嬷反倒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到了下晌儿,跑后院去揪冷郎中,神神叨叨的说:“会不会是……?你去把把脉!”
冷郎中挽着袖子干农活儿呢,被揪着走还挺不乐意,一头雾水的问道:“会不会啥啊?你说清楚再走。”
这让华嬷嬷怎么说?她老人家这辈子没成过亲,说起怀孕的事儿还觉得老脸一红,又是跺脚又是轻啐了一番,才说清楚:“会不会……有了小主子啊?”
“你不早说!”冷郎中还得了理儿,瞪起眼睛脸上更显凶狠,可惜,华嬷嬷可不是“吓大”的,早就对冷郎中这张丑脸凶相免疫了。
两个老人家一块儿去找林葱儿,神色郑重的大难临头似的,唬了林葱儿一大跳。
“出了什么事儿?”眼皮子也没跳啊,“秦立生那儿打仗了?”
华嬷嬷摁住她的肩膀,冷郎中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子,皱着眉头感受脉搏的跳动。
“莫非……是我得了什么绝症?别吓唬我,这辈子还没过够呢,好多好吃的没吃好玩的没玩儿好风景没赏……”,林葱儿越想越远,那俩老人家的脸色却越发严肃。
换了一只手再把脉,冷郎中如丧考妣艰难的对华嬷嬷摇头,然后啥都不说,拔腿又走了。
华嬷嬷提了半晌儿的一颗心,被重重的墩在了地上,还得是青石板地,墩的稀碎稀碎的啊!
林大小姐这会子在脑海里已经闪现过上百种绝症的惨状,看见华嬷嬷也想要不留句话就往外走,登时急了,不带这么玩儿的,会玩死人的!
“干娘你说,我的身子出什么事儿了?”
华嬷嬷被拽住袖子脱身不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喟叹道:“你的身子要是真出点事儿,多好?你啊,长点儿心吧!”
留下剽悍的将军夫人在秋风中凌乱,自己的身子没事儿,却需要长点儿心,有几个意思?
从这天起,华嬷嬷的看家本领又拿出来了,日日跟冷郎中在一起嘀咕,然后捣鼓温补的药材炖汤给林葱儿喝,不喝不行,一定得两只眼睛大睁着监视着喝完,比当初婚嫁前日日泡香汤还讲究。
没办法啊,想要林葱儿把握跟秦立生相聚的每一个机会怀上孩子,华嬷嬷和冷郎中决定即刻起调养林葱儿的身子,势必把孕育孩子的土壤侍弄的肥沃起来,种子一撒就能生根发芽。
比亲爹亲娘还上心呢!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两位老人家现在亲密的很,华嬷嬷也不再说话吞吞吐吐拐弯抹角了,跟冷郎中交流最痛快,说不清楚的动手也行,捏一把拽一把都没关系……
春花丫头悄悄对林葱儿说:“夫人,奴婢瞧着,嬷嬷跟冷爷……真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