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兀自地在前走着,裴黎扒拉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赶紧跟上。
走了一段路镜流才意识到自己带了个小家伙。
见小家伙努力紧跟的样子,镜流驻足,终于还是问道:“你要学剑,目的为何?”
裴黎愣了一下,这还是镜流第一次主动表露好奇。
经过短暂时间的接触,裴黎可以肯定,这个时期的镜流还没见到白珩。
此时的镜流,上没有授予剑技的戎装女子给予照顾,下没有至交好友推心置腹。有的,仅是心怀死志想要“卫蔽仙舟”,以及唯一的念想——景元吧。
沉默了片刻,裴黎决定实话实说:“我有一些想要改变的事,有一些想要保护的人,有一些想要砍的对象,有一些想要去的地方。”
无论是哪一条,最基本的都是自身要有实力。
镜流默然,她没有想到这孩子看似临时起意的决定,背后竟然有这般多的考量。
“可有觉悟?”
“我无路可退。”
“好。”
说罢,镜流不再追问,再度出发。
裴黎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呢喃:“想要保护的,是你。”
话虽如此,但是看着镜流随步伐轻摇的纤纤素手,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自他心中涌起。
慢慢地,慢慢地,裴黎凑到镜流身边,一只小手抓住了那只冰冷的玉手。
镜流身躯顿时一僵。
她眼神之中略带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孩子,后者回以温暖一笑,说道:“镜流师傅,我会成为最强的云骑军,然后保护你。”
孩子天真的笑脸消融了镜流心中些微的霜雪,虽说未能冲破那万载玄冰,但终于让她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镜流回道,但终究没有放手。
这般亲密的接触于镜流而言,是十分新鲜的事。
毕竟,无论是她的那位师傅还是弟子景元,与他们的交流似乎永远都会汇入刀剑之上,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么手牵着手来到渡口,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了。
天击府策士青霜手持一柄剑鞘,看到了来者。
当她看清那牵在一起的双手时,心中震撼。
她是认识镜流的。
那位传奇一般的镜流骁卫,要说是罗浮最强剑士都不为过,将来罗浮剑首最有力的候选者。
她常年征伐,战功赫赫,一手造就了罗浮云骑军的不败神话!
她就好像是一柄冰冷的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靠近,从未听说有人与她这般亲密。
即使是她的弟子景元,二人也是以礼相待。
就算景元在外边能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在镜流面前也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想到这,青霜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微笑。
镜流年长她许多,可在她看来镜流依旧还是个小姑娘。
她被自身的过去与仇恨束缚着除了剑与复仇再无他物。
若是能有一个人,带她走出深陷的泥沼,青霜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仙舟人身怀寿瘟祸祖药师的诅咒,永远都无法避免魔阴身的结局。
旁人姑且不论,镜流这样的强者堕入魔阴身,只怕十王司的人都倍感头疼。
见二人来到跟前,青霜的笑意更添几分真诚。
她对着镜流说道:“镜流骁卫,我家将军见这孩子一直抱着自己的剑,想来一定是极重要的事物。故而特意派我寻来这剑鞘赠与他。”
镜流看了眼青霜递过来的剑鞘,
剑鞘修长,纹有寒雪梅枝,淡雅的嫩红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见裴黎看得眼睛都直了,镜流也就不气了。
“有劳了。”
“哪里的话。”青霜浅浅一笑,随后行礼致意:“二位,一路顺风。”
直到上了运天艟,裴黎还是对新剑鞘爱不释手。
飞霄将军可不是舍不得一把剑的人,既然她能送出这样的剑鞘,想来这锈剑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裴黎也知道自己这可能是思想迪化了,但人总得给自己一个念想不是?
镜流只当他获得了新物什的兴奋罢了,静坐一旁闭目养神。
倏地,她睁开双眼。
“我们到了。”
“嗯?”
裴黎总觉得这趟星间旅行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尤其镜流将四周窗户封锁,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觉得甚是可惜。
来到天艟外,视线豁然开朗,然而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漠。
黄沙漫天,破败的荒城只余低矮的断壁残垣。
空气中留有硝石与火药的味道,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恶臭,令裴黎感到胃中似乎有条活鱼在翻涌,只能不断干呕来缓解恶心。
裹挟着沙砾的热风吹在脸上,裴黎再度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否则,又怎会如此难熬?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镜流只是静静地看着裴黎感受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良久,裴黎才逐渐缓和过来。
然后,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镜流,恨不得能挤几滴眼泪出来。
“镜流师傅,这里就是罗浮仙舟吗?和曜青差别好大。”
看着他佯装不知的样子,不知为何,镜流却浮起一丝笑意,解释道:“你不是想成为最强的云骑军吗?这,便是第一步。”
裴黎不可思议地看向镜流,他打死也没想到镜流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可看到她嘴角难得勾起的一抹笑意,裴黎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知晓她的过往,知晓她的未来,皆是沉痛的黑暗。
云上五骁的时代尚未开启,镜流还没迎来她人生中的“意气风发”,何不在此刻就先让她恢复生机呢?
斩杀孽龙终究只是导火索,镜流与日俱增的精神重担才是魔阴身的根本。
思及此处,裴黎也不再矫情,下定决心说道:“好!镜流师傅,我的任务是什么?”
许是看到少年眼中的光芒,镜流也收起了笑意。转过头去,望向了远方。
恰逢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响彻天际!